顾小甲磨着牙,拿起杯子忿忿地走了。岳凌干咳一声道:&ldo;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黄广德说起来算是半个凌阳王府的人,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他是两年前主动找上门来投靠的。那时王爷与皇帝的嫌隙还没有这样公开,他自以为投靠了王爷就可以飞黄腾达,便送了三次厚礼,还附带了三封一听就让人鸡皮疙瘩满地乱掉的颂文。&rdo;顾射道:&ldo;你欣赏这种人?&rdo;岳凌道:&ldo;我欣赏你。&rdo;顾射挑眉。&ldo;不过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去王爷的库房里挑了份礼物还他。&rdo;岳凌道,&ldo;就是这匹马。&rdo;顾射道:&ldo;礼尚往来?不是放长线钓大鱼?&rdo;岳凌痛悔道:&ldo;可惜这份礼物送出之后,他就再无音讯了!&rdo;顾射道:&ldo;他回本了。&rdo;岳凌一脸郁闷。顾射道:&ldo;如此说来,你对他恨之入骨?&rdo;岳凌目光一凝,忽而将身体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悠悠然地摇头道:&ldo;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与他至多就算个无缘无份,你来说得上恨之入骨?&rdo;顾射道:&ldo;哦?&rdo;岳凌道:&ldo;不过,如果你愿意低声下气地请求我帮忙,我倒不是不能考虑。&rdo;顾射漠然。岳凌道:&ldo;在来之前,我已经查过了。没想到这位黄广德不显山不漏水,竟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啧啧,听说他的劣迹当真称得上罄竹难书四个字。&rdo;顾射道:&ldo;你想为民请命?&rdo;岳凌嘴角一扬,笑得极为奸猾,&ldo;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哪里轮的上我出手为民请命。我说了,若是顾兄愿意低声下气请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如你的意,小小地陷害他一下。反正,不过举手之劳。&rdo;顾射道:&ldo;此事对你来说,的确是得心应手,驾轻就熟。&rdo;岳凌不怒反喜,&ldo;我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rdo;顾小甲正好端着新茶进来。岳凌却突然站起来,慢条斯理道:&ldo;我现在不渴了,我现在困了。&rdo;顾小甲冷哼道:&ldo;大街两边多的是地!&rdo;岳凌看向顾射,&ldo;顾兄。&rdo;顾射问顾小甲道:&ldo;府里哪里还有地?&rdo;顾小甲嘿嘿笑得不怀好意,&ldo;多得是。据我所知,茅房边上最抢手,我可以预留。&rdo;岳凌斜睨了他一眼,道:&ldo;少贫嘴。&rdo;顾小甲做了个鬼脸,转身带路。两人走后,顾射看向陶墨。从岳凌说&ldo;小小地陷害他一下&rdo;开始,陶墨就一直眉头紧锁,面有忧色,似是有事困扰。顾射道:&ldo;让岳凌出手,是最简单的方法。&rdo;陶墨道:&ldo;岳凌会怎么做?&rdo;顾射道:&ldo;仿造一封暗中勾结的信函。&rdo;陶墨一怔道:&ldo;只是如此?&rdo;&ldo;如此足矣。&rdo;顾射道,&ldo;若说当今天下还有谁能令皇上不问青红皂白就下令斩杀的,唯有凌阳王了。&rdo;陶墨道:&ldo;不问青红皂白?&rdo;顾射解释道:&ldo;皇上对凌阳王忌惮已久,朝中不少肱骨之臣就因为曾与凌阳王有数面之交,就被流芳发配,更何况信函这般的真凭实据。&rdo;陶墨沉默不语。顾射道:&ldo;你不喜欢?&rdo;&ldo;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rdo;陶墨低声道,&ldo;只是,这样真的对吗?&rdo;顾射望着他。&ldo;我,我没有想很多。但我只是突然觉得,他的确犯案累累,却没有与凌阳王勾结这一项。我之所以想将他绳之于法,是想还律法以公正。但是如今,我们却又将以不公正不公平的手段来诬陷他。这样,即使真的惩戒了他……但是,我们不也同样玷污了律法的公正?&rdo;陶墨按着额头。他的思绪正在激烈地争斗着。为父报仇的情感与坚持公正的理智如两把刀子,不停在他的脑海中交战,将他整个脑子震得嗡嗡作响。顾射道:&ldo;他罪有应得。&rdo;&ldo;他罪有应得,但罪名应当是他应得之罪。&rdo;陶墨放下手,茫然道,&ldo;今日,我们为着简单二字,作伪陷害他。那明日,是否也有人会因着其他的缘由而作伪陷害别人?那时,我又该如何处置他?又该如何自处?&rdo;顾射道:&ldo;他的确勾结凌阳王。&rdo;陶墨道:&ldo;但书信是假的。&rdo;顾射定定地看着他。陶墨先前还因为满脑的挣扎而无所觉。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顾射视线凝固不动,让陶墨慢慢察觉到了什么,脸稍稍红起来。顾射突然站起身。陶墨下意识地问道:&ldo;你去何处?&rdo;顾射道:&ldo;找岳凌。&rdo;&ldo;啊。是吗?&rdo;陶墨心情低落。&ldo;他不是说,只要我低声下气请求他,他便会帮忙?&rdo;顾射道,&ldo;至于如何帮忙,那就不由他说了算。&rdo;陶墨眼眶猛然一红,脱口道:&ldo;你为何对我这么好?&rdo;话一出口,陶墨就后悔了。明明已经见这个疑问埋在心里这么久了。为何不再多埋一会儿?哪怕是一个月,半个月,哪怕一天都好。他低着头,不敢看顾射的眼睛。顾射面不改色道:&ldo;就当我也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吧。&rdo;97、姻缘我定(七)陶墨怔怔地看着他,&ldo;钓大鱼?你,你是想……&rdo;为了老陶?……应该不可能。还是为了……郝果子?他纠结地想着。除了老陶和郝果子,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能够被他放长线钓大鱼的。还是说,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这又不太像顾射的作风。顾射突然伸指弹他的额头。陶墨下意识地捂住被弹的位置。&ldo;鱼如果太笨,弹一弹也许会聪明一点。&rdo;顾射道。陶墨心中虽然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很快道:&ldo;我会当个好官的!&rdo;顾射一怔。&ldo;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会成为一个好官的。&rdo;他顿了顿,道,&ldo;我会证明,你的鱼饵没有白放。&rdo;&ldo;是这样么?&rdo;顾射表情变得疏淡。陶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忙道:&ldo;是。我会好好练字,会跟着金师爷努力学习我朝律法,会……你去哪里?&rdo;他看着顾射越走越远的身影,忍不住追了出去。&ldo;找岳凌。&rdo;岳凌在房中作画,连顾射和陶墨进门都没有中断。顾射走到书桌旁。岳凌笔下是一座雾气皑皑的孤峰。孤峰边,大雁飞来。他的笔法极为飘逸,用来勾勒这种藏于雾中,若隐若现的美景最是传神,连带那大雁都显得格外轻灵。顾射道:&ldo;你若肯专精于画,今日成就不可限量。&rdo;岳凌停手,将笔搁在砚台上,叹道:&ldo;若未曾遇到你,或许会有这么一天的。有顾兄珠玉在前,我又怎么敢献丑于后。&rdo;顾射对他的赞美不为所动,道:&ldo;你弃画是为我,亦或是为了那个歌画双绝之人?&rdo;岳凌嘴角微动,小胡子抖了抖,慢慢地侧头,&ldo;在顾弦之面前,天下间,有谁敢在画上称绝?&rdo;顾射道:&ldo;我看过他的画。&rdo;岳凌一愣,忙问道:&ldo;如何?&rdo;他可以漠不关心自己的画技,但对那人却很难忍不住问。想也知道,若是能得到顾弦之的赞赏,定会叫那人乐不可支。顾射道:&ldo;有一事,我想低声下气相求。&rdo;&ldo;……&rdo;岳凌摸了摸胡子道,&ldo;我以为低声下气应该是态度才是。&rdo;顾射道:&ldo;的确是。&rdo;岳凌道:&ldo;不过态度也好,语言也罢,能在有生之年听到顾弦之亲口说出求字,我已此生无憾。说吧,何事?&rdo;顾射道:&ldo;我想黄广德罪有应得。&rdo;岳凌看了看陶墨,笑得别有深意,&ldo;究竟是你想,还是别人想?&rdo;陶墨忙道:&ldo;是我。黄广德虽然罪大恶极,但与凌阳王勾结是强加之罪。若他因此而获罪,岂非连我也知法犯法?&rdo;岳凌道:&ldo;勾结之事由我一手操办,你不必操心,只需袖手旁观。&rdo;陶墨道:&ldo;我是县官,维护法纪是我分内之事。&rdo;&ldo;他当真目不识丁?&rdo;岳凌看顾射。顾射道:&ldo;心中有正气,何须古人言?&rdo;岳凌道:&ldo;迂腐了些。&rdo;顾射道:&ldo;自古奸臣总喜欢污蔑忠臣良将。&rdo;岳凌干咳一声道:&ldo;如我没有记岔,你此次来,似乎是有求于这个奸臣。&rdo;顾射面不改色道:&ldo;迷途知返犹未晚。&rdo;岳凌:&ldo;……&rdo;陶墨看看他,又看看他,听得似懂非懂。&ldo;你要我如何帮忙?说吧。&rdo;岳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