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沉声道:&ldo;这两件事知道的人都不多,怎么传到了知府的耳朵里?&rdo;金师爷道:&ldo;只怕是有人告了状。&rdo;&ldo;谁?&rdo;老陶眼神一厉。金师爷是老油条,就算名字到了嘴边,他也不会吐出来的,于是打了个哈哈道:&ldo;这就要好好探查一番了。&rdo;顾小甲道:&ldo;这两条罪状都是可有可无的,至多拿来训诫一番。哪就能把人给扣押了?&rdo;顾射道:&ldo;有人要做文章。&rdo;金师爷道:&ldo;我也如此认为。东家好歹是个县令,即便是知府也无权将他擅自扣押!即便东家有错,他也该先呈报朝廷,由吏部处置才是。&rdo;郝果子道:&ldo;该不会真的是……黄广德吧?&rdo;几乎每次出事,他都会将矛头指向黄广德,而对方也鲜少让他失望。老陶看着金师爷道:&ldo;依师爷看,如今我们该怎么做?&rdo;金师爷道:&ldo;敌暗我明,不宜打草惊蛇。今日晚了。等明日一早,我先去知府身边的几位幕僚打听打听消息,再做打算。&rdo;老陶目光闪了闪。他叹气道:&ldo;只好如此了。&rdo;顾射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两更时分。老陶穿着夜行衣从客栈窜了出去。夜色茫茫,犹如披在他身上的隐身衣。他大步跨过屋檐,朝知府衙门关押犯人的牢房跑去。此时,牢房中油灯微亮。老陶运指如飞,极快地点住守卫的衙役,走进牢房,如入无人之境。时辰不早,被关押的犯人大多已经睡了。老陶隔着栅栏一一寻找,直到最后一间牢房。大约是考虑到陶墨朝廷命官的身份,他独住。陶墨被关在此处原本就睡得不沉,老陶刚站在门口,他就醒了。76、先发制人(四)&ldo;少爷。&rdo;老陶压低声音道。陶墨飞快地从席子上做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铁栅前,将声音压得比他更低,&ldo;你怎么来了?&rdo;&ldo;我来是看少爷的。&rdo;老陶打量了眼牢房里头的环境,眉头深深皱起。阴暗潮湿不必提,连床都没有,只有一张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的席子,上面只铺了一张又脏又薄又小的被子。&ldo;我救少爷出去!&rdo;当初就因为他前怕狼,后怕虎,优柔寡断以至于陶老爷冤死。如今,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陶墨摇摇头道:&ldo;我不走。&rdo;&ldo;少爷!&rdo;老陶微微提高音量。陶墨忙做了个嘘的手势,&ldo;知府大人所列罪状,我难辞其咎,本该受罚。&rdo;老陶道:&ldo;知府是有意针对于你。&rdo;陶墨道:&ldo;若非我千疮百孔,他又怎么针对我?&rdo;&ldo;千疮百孔?&rdo;老陶也懒得研究此时是否该用千疮百孔,道,&ldo;少爷难道忘了老爷是怎么过世的吗?&rdo;陶墨面色一白,咬着唇,用力地摇头道:&ldo;就是因为没有忘,所以更不能走。&rdo;&ldo;知府无权关押少爷。&rdo;&ldo;我更无权越狱。&rdo;陶墨道,&ldo;明知别人犯错,自己还错上加错,岂非大错特错?&rdo;老陶头一次发现陶墨竟然如此能言善辩,&ldo;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少爷不如先随我回客栈,我们再从长计议。有金师爷……和顾射在,你不必担忧律法上过不去。&rdo;陶墨道:&ldo;纵然律法上过得去,我自己也过不去。这次本就是我有错在先。若非知府说仵作验尸,县令必须在场,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条例。我身为堂堂父母官,本该尽一县教化之责,但到头来,我还不如师爷、讼师更熟悉律法,这样的我又有何面目堂堂正正地开口要走出这牢房?&rdo;老陶沉默半晌,道:&ldo;少爷。这事恐怕与黄广德有关。&rdo;&ldo;就事论事。我错了便是错了,与谁有关与谁无关又如何?即便真是黄广德,至少在这桩事上,他告的对,是我错了。&rdo;陶墨道,&ldo;既然错了,便该受到责罚,我罪有应得。&rdo;老陶见他心意已决,叹了口气道:&ldo;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若真有什么事,记得大声叫。我是说,万一他们滥用私刑的话。&rdo;陶墨点点头道:&ldo;你也保重。&rdo;若幕后之人真的是黄广德,那么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老陶、金师爷、顾射都有危险。老陶将身上的袄子脱下来,从铁栅塞进去,&ldo;夜间冷,你病才刚好,受不得凉。&rdo;陶墨本欲推拒,但老陶似早知他要说什么,塞完衣服转身就走,快得让他喊的工夫都没有,只好抱着袄子默默躺会席子上。却说老陶将衣服给了陶墨,冻得浑身发冷,好不容易回到客栈,正要进被窝,就看到顾射站在门口。看他模样,应是等了好一会儿。&ldo;顾公子。&rdo;老陶边推开门,边想着如何下逐客令,但顾射已经在他推开门的刹那抢先一步进了房。老陶不悦道:&ldo;三更半夜,不知顾公子有何事指教?&rdo;顾射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ldo;他如何?&rdo;老陶听他关心陶墨,心中郁闷褪去二三,叹气道:&ldo;那种地方,能如何?&rdo;顾射抿唇。老陶想起顾射家世,眼睛一亮,&ldo;我想救少爷出来,但少爷不愿。除非知府能够网开一面,亲口允准将他释放。&rdo;顾射不语。老陶心里有几分不耐烦,干脆直接了当道:&ldo;顾公子可愿出力?&rdo;&ldo;依你之见……&rdo;&ldo;顾相桃李天下,区区小事应该不在话下?&rdo;老陶暗骂他装腔作势,明知故问。顾射淡淡道:&ldo;顾相桃李天下,与我何干?&rdo;老陶皱眉。如此听来,他是不愿意插手了。顾射道:&ldo;你可知他为何不愿意让你救他出来?&rdo;老陶道:&ldo;他说他罪有应得。可知府列的那两条算什么罪?若真要说罪,他擅自扣押朝廷命官才是大罪!&rdo;顾射道:&ldo;他不愿让你救他,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若我抬出父亲的名声,难道就名正言顺了么?&rdo;老陶一窒。顾射是顾相之子没错,但顾射本身并无官职。按朝廷律法,莫说是顾相之子,哪怕是当今皇子,若非皇帝谕旨或印信,也不得擅自调度地方事务。让顾射以顾相之名要求知府释放陶墨何止是名不正言不顺,简直是徇私枉法。顾射道:&ldo;我若如此做,岂非更显得陶墨有罪而知府大公无私?&rdo;老陶出身魔教,混迹江湖,习惯于直来直往地解决问题方式,被他这么一说,不免有几分醍醐灌顶之感。但他自然不会说出来,&ldo;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rdo;顾射道:&ldo;便按规矩办事。&rdo;&ldo;按规矩办事?什么规矩?&rdo;顾射道:&ldo;击鼓鸣冤。&rdo;&ldo;……&rdo;老陶嗤笑道,&ldo;知府虽然是针对少爷,但如少爷所言,他毕竟有小错在先,知府若要借题发挥,也是无可奈何。如何鸣冤?&rdo;顾射道:&ldo;若是没错,便设法让他出错。若是有小错,便让他成大错。&rdo;老陶道:&ldo;你的意思是……&rdo;&ldo;无端扣押朝廷命官本就是错。&rdo;顾射道,&ldo;只是如今还是小错……&rdo;&ldo;不行。&rdo;老陶不等他说完,就断然拒绝道,&ldo;少爷体弱,在那等地方呆上一天已是煎熬,如何还能呆上十天半个月?&rdo;顾射道:&ldo;我又怎会想出这等简单之法?&rdo;老陶狐疑地看着他。顾射面无表情道:&ldo;既然要错,便让他错得不得不放人不计较,甚至……反水。&rdo;大清早,街上行人寥寥。顾射披着大氅走到衙门口的大鼓前,拿起鼓槌。顾小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焦躁道:&ldo;公子,你,你真的要上公堂?&rdo;顾射道:&ldo;嗯。&rdo;顾小甲道:&ldo;公子从未上过公堂,不如回谈阳县请一锤先生出马吧?&rdo;顾射道:&ldo;你不信我?&rdo;&ldo;并非不信,只是……&rdo;顾小甲低声道,&ldo;以公子的身份,实不该沾染衙门公堂这等污秽之地。公子若真想救陶墨,不如由我出马,去劝说劝说知府。&rdo;顾射默然地看着他,面沉如水。顾小甲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抓住胳膊的手慢慢松开。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如雷,声声震天。知府急匆匆地上堂,瞪着站在堂下的顾射,手娴熟地拿起惊堂木一拍,道:&ldo;堂下何人?&rdo;&ldo;草民顾射。&rdo;&ldo;见到本官为何不跪?&rdo;知府问道。顾射道:&ldo;我来伸冤。&rdo;知府道:&ldo;既来伸冤,为何不跪?&rdo;&ldo;因为我要状告的正是大人。&rdo;&ldo;放肆!&rdo;知府惊堂木重重一拍,&ldo;你可知民告官,是要挨板子的。&rdo;&ldo;那官告官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