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rdo;49、居心叵测(四)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屋外又恢复之前的宁静与冷清。顾射默默摘下腊梅的花蕊,在食指与拇指之前慢慢地碾碎。母亲最爱此花。不管春夏秋冬,总爱放在窗台边。她说此花傲雪凌寒,最有风骨。她出身将门,是真正的将门虎女。不过自从嫁入顾家之门,便放下手中金戈,一心操持家务。父亲爱的是苍松,认为稳健雍容,进度有度,心意坚定。他人如苍松。从不花天酒地,只与母亲风花雪月。人人都以为他们是金玉良缘,伉俪情深。连他们自己都是这般认为。若非后来舅舅失手打死吏部侍郎之子,兴许这个认定就会持续到他们死亡为止。一桩英雄救美的佳话却酿出英雄为恶霸陪葬的惨剧。还记得舅舅行刑那日的清晨,风很冷,如刀。母亲被父亲拒绝进宫向皇上求情之后,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衣牵着他出门回了娘家。曾经门庭若市的将府冷冷清清,显得格外凄凉。府里上上下下都换上了麻衣,装点好了灵堂。母亲并没有进灵堂,只是默默地跪在堂外。直到噩耗传来。举室嚎啕。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干得可怕。早就请来的和尚道士开始诵经念佛,进行超度。母亲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带他回了府。这是他记忆中,母亲最后一次踏进娘家的门。后来,父亲被擢升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后来,母亲一病不起。犹记得病榻前,母亲双眸黯淡如晨间的星辰,曾经美丽的面容如今形销骨立,再也不见赏梅时与腊梅交相辉映的风华。她抓着他的手,淡淡地问:&ldo;觉得你舅舅该死吗?&rdo;&ldo;不该死。&rdo;他回答得毫不迟疑。救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母亲道:&ldo;但他死了。&rdo;他道:&ldo;我会勤读诗书,金榜题名,当个能保舅舅不死的大官。我绝不会像父亲那样袖手旁观。&rdo;母亲沉默半晌,缓缓道:&ldo;杀人偿命,你父亲并没有做错。&rdo;&ldo;母亲认为舅舅错了?&rdo;&ldo;他也没错。&rdo;她幽幽道,&ldo;或许错的,是天,是命。千错万错,错不该我是他心目中护短浅见之徒,他不该是这天地间少有的公正公平之士。&rdo;尽管母亲说父亲没错,但顾射听得出她心中未尽的怨怼之情。&ldo;阿射。&rdo;她手指缩紧,像是想将接下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他的心坎里去,&ldo;记住。情投意合不仅仅是两情相悦,梅与松看似相若,其实,也是南辕北辙。你记得,若你是大公无私之人,千万莫要找我这般心胸狭窄的护短之妻。若你与娘一样,也是个护短之人。那么,千万莫要找如你父亲这样六亲不认大义灭亲的大丈夫。你记得了吗?&rdo;他记得。那时的痛和母亲的话,都记得。字字句句,历历在目。现在想来,陶墨与父亲虽然性格不同,却是更是真正大公无私之人。父亲眼中还有皇帝,还有前程,而陶墨眼中怕是只有公正了吧?他为何对此如此介怀?陶墨是官,虽然不够聪明,不够灵活,却不失为一个正直的官。在今日的黑暗官场,能够看到这样的官本应该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可他为何耿耿于怀。从陶墨判邱梁成婚伊始,他心中便隐隐感到窒闷,如今想来,竟不是为了输官司。莫非……他皱眉。花蕊自指缝间跌落,悄无声息。陶墨坐在花厅里等,看到顾小甲出来,立刻站起身,朝他身后看去。顾小甲道:&ldo;不必看了,公子在房里休息。&rdo;陶墨难掩失望,干笑道:&ldo;今日奔波了一日,顾公子定然很累了。&rdo;顾小甲道:&ldo;你不是说马车寻到了么?我去看看。&rdo;陶墨蔫蔫地道:&ldo;好。&rdo;顾小甲边走边问道:&ldo;偷车贼可寻到了?&rdo;陶墨摇摇头,&ldo;马车是被丢弃在城外的,并不见人。&rdo;顾小甲道:&ldo;他定然是拿光了车中值钱之物,才将车弃之路边。他却不知,其实这辆车本身也值钱得很。&rdo;陶墨叹气道:&ldo;若我没有清点错,车中一物不缺。&rdo;顾小甲嗤笑道:&ldo;定然是你点错了。要知道这马车中有不少值钱的小东西。&rdo;他说着,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厢。陶墨在外面等。过了会儿,顾小甲满面疑惑地下车来,&ldo;他不偷东西,将马车牵走作甚?难不成是为了逗我们玩?&rdo;这乐子都逗大了。他立刻想到林正庸的门下。想来想去,整个谈阳县敢这么逗他家公子玩的,应该也只有他们了。没想到公子只是在邱老爷的官司中失利,便让人这样欺负到头上。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陶墨一眼。陶墨被瞪得莫名其妙。顾小甲道:&ldo;马车虽然找回来了,但也不知这段时间被什么人坐过,我先去让人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才行。&rdo;陶墨看着他自顾自地走,踌躇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直为插话的郝果子忍不住道:&ldo;顾射呢?&rdo;陶墨面色一紧,半晌才干巴巴地一笑道:&ldo;多半是累了。&rdo;&ldo;那我们今晚是回县衙还是住在顾府?&rdo;若换做之前,陶墨愿意搬回县衙,郝果子绝对是欣然从之。但如今外头还有一个旖雨虎视眈眈。顾射倒成了遮风挡雨的打伞,他还不想让他家呆少爷这么快从伞下脱离出来。陶墨却总是与他想得相左,&ldo;回去吧。总是打扰他,也不好。&rdo;当初也未见的就好了,也不是一样住下了。郝果子想归想,终没有逆他的意,去雅意阁随手收拾了东西,便与他一同回了县衙。县衙中少了老陶,少了木春,金师爷又回了家,便显得格外冷清。郝果子一边帮陶墨铺床,一边嘀咕道:&ldo;怎的还没入夜呢,人就都没了。&rdo;陶墨知道他说的是金师爷,道:&ldo;外头冷,天黑早,早些回家也好。&rdo;郝果子道:&ldo;也好,我陪少爷说说话。&rdo;陶墨道:&ldo;说什么?&rdo;&ldo;什么都好。&rdo;郝果子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ldo;不如,说说今日少爷与顾射踏青之事?&rdo;陶墨道:&ldo;也没什么好说的。&rdo;郝果子道:&ldo;也是。顾射惜字如金,只怕闷得很。&rdo;&ldo;他不闷。&rdo;陶墨反驳完,猛然想起一事,问道,&ldo;你可曾听说过顾弦之?&rdo;他一直觉得耳熟,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便想碰碰运气地问问郝果子。郝果子惊讶道:&ldo;少爷怎会问起他?&rdo;&ldo;他?&rdo;&ldo;当然。&rdo;郝果子正要打起精神,慷慨激昂地一番介绍,就门房在外头道:&ldo;大人,顾府的马车在外头候着。&rdo;郝果子疑惑地站起来,开门道:&ldo;这大晚上的,他们来做什么?&rdo;门房道:&ldo;说是接大人过府下棋。&rdo;郝果子道:&ldo;今晚太晚了,让他们明天再……&rdo;他话音未落,陶墨就窜出去了。&ldo;……&rdo;郝果子转身拿起还未来得及打开的包袱,关上门,跟着跑。马车依旧是那辆被盗过的马车。驾车的是顾小甲。他见陶墨出来,不甘不愿地抱怨道:&ldo;住得好端端的,跑回县衙做什么?屋顶修好了吗?&rdo;陶墨干笑道:&ldo;还不曾。但木师爷走了,我便想去他的屋子凑合凑合,以免叨扰。&rdo;&ldo;堂堂县老爷住师爷的屋子像什么话?&rdo;顾小甲看郝果子抱着包袱出来,满意地点头道,&ldo;反正我们顾府什么都多,自然也不缺一两间房子。&rdo;他更不想在不缺房子的情况下还要睡厨房。陶墨听他如此说,心想必定是顾射的意思,不禁欣喜地上了车。50、居心叵测(五)顾府灯火通明。陶墨看到顾射时,他正在煮茶。古朴的茶桌前面放着一张凳子。他转头看顾小甲,却正好看到他拉着郝果子离开的背影。门半掩着。地上月光一角,有点亮,有点凉,有点说不出得叫人心慌。&ldo;坐。&rdo;顾射淡淡道。陶墨在凳子上坐下,腰板笔直。炉里的火不安地跳跃,细碎的温度在面上轻晃。他看着顾射修长坚定的手指,低声道:&ldo;马车找到了。&rdo;&ldo;嗯。&rdo;&ldo;在城外。&rdo;&ldo;嗯。&rdo;&ldo;没丢东西。&rdo;&ldo;嗯。&rdo;&ldo;但我会努力找到偷车之人的。&rdo;陶墨信誓旦旦。顾射抽空抬眸看了他一眼,&ldo;偷车之人?&rdo;陶墨愣了愣,想不出这几个字有何不妥。顾射道:&ldo;偷窃者,不应该谓之贼吗?&rdo;陶墨低头,凝神静思,半晌鼓起勇气道:&ldo;我想,他偷了车却又分文不取弃之城外,定然是有他的原因的。&rdo;他看着顾射的脸色,生怕自己有只字片语又犯了他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