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飞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不该来,真的不该来!我为什么要来?如果不来的话。这个梦就永远不会醒!”
惊异地看着珍珠般的大颗泪珠不停滚落下来,官泽骏料不到席方雨竟然会哭,这让一向沉稳的他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在他看来,席方雨这人就象一枝细竹,看似软弱易折,实则坚韧非常。有着惊人的忍耐力,百折不回的信念。虽然怜惜他,却从不曾把他和眼泪联系起来。原来……他的眼泪也这么多,象是要把这些年来积攒的泪水一并哭出来似的。
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无言地把他消瘦的身子拥入怀中,借他一副臂膀,任他尽情发泄。
三十二
直到他细不可闻地抽噎声平息,官泽骏才缓缓地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你应该来。人不能永远活在梦里,走出梦境,才能开始真正的生活,不是吗?”拍拍他的肩膀,“振作起来!我所认识的席方雨,是一个坚强的人,他可以为了爱情锲而不舍的追求,勇敢地承担伤心的后果,他也应该有勇气在梦醒后面对新的生活!我有信心。”
席方雨慢慢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水气罩着,显得有些朦胧,但渐渐的,亮了起来。忽然之间,轻轻一笑:“你知道吗?最合适你的职业应该是教师或者辅导员什么的——你真的很会做人的思想工作。”
“你这么想?”官泽骏挑起了眉毛,“我可没那么博爱,什么人都去安慰一番。”
——因为方雨,你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官泽骏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增加席方雨的心理负担;心疼一个人,就要为他着想。不过就算没出口,席方雨心里还是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推开车门,大力的呼吸着外面清冷的空气,转身笑道:“这么些年了,第一次有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以前总觉得自己象是在空气中飘着,飘过来,又飘过去,心里惶惶的,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看来,人呢,还是不能总做梦。”
以前的种种譬诸昨日死,从今以后,做一个真实的人,真实的生活!
官泽骏则是欣慰的看着他,看那冬天柔柔的日光照在他的身上,第一次觉得,原来席方雨这个人,也可以和阳光如此和谐。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对了,我现在又是无家可归了。”席方雨摇摇头,“真是的,我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呢?”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收留你如何?等你决定怎么做了,再离开。”
还有些迟疑:“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求之不得。”目光真挚,令人难以拒绝。
“……好吧。”
车子驶入大路,驶进市区,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从车窗前闪过。他们中间有匆忙奔走的上班族,有沿街价卖的小贩,也有背井离乡、希望在这个城市谋求发展的外来人,目的不同,方向不同,但有一点无疑是相同的:他们都在为生活而努力着。
席方雨本来只是无聊的张望,慢慢的,却被这都市中最平常的场景吸引住了。
有些感触,相对于这些人,原来他一直都是个生活之外的旁观者。
车子拐入一条小巷,席方雨忽然叫道:“停车。”
“怎么了?”官泽骏不明所以,一踩刹车,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又变了卦,官泽骏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说,席方雨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这些年以来,我好像一直都在依靠别人而生活。在家的时候,依靠父母。父母去世,就依靠大哥。后来我决定来找向飞,实际上就是把未来交给他了。就算一个人流落在外的时候,也有郑义帮忙,现在,我又想依靠你了。我也是这么大的一个人,有手、有脚,不比别人少什么,为什么一定非要依靠别人不可呢?”
他转向官泽骏:“所以,我想学会依靠自己,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接触到那双澄澈的眼睛,官泽骏心里一震,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席方雨,看似软弱,但是他决定的事却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只好苦笑:“你决定的事别人就算是劝也劝不动,不是吗?”
“谢谢。”席方雨感激的一笑,不得不承认,相识的这么多人中,这个官泽骏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方雨!”
见他离去的背影,官泽骏有些不舍,忍不住开口呼唤。
“什么?”他回头。
“咱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
“那么找到落脚的地方就通知我。”顿了顿,补上一句,“如果实在不行,也别逞强,我随时作你的后援。”
席方雨一愣,随即展开一抹舒展的笑容:“好。”
三十三
说是要自己生活,可是谈何容易。两手空空,举目无亲,席方雨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并不比他初来时多多少。执意不肯接受官泽骏的帮助,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经再也欠不起这份情了。
官泽骏对他的心意,他清楚的很,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出任何回报。既然如此,何必多给对方一份想念,弄到最后无法收拾,伤了自己,更伤了别人?
不期然的,想起了郑义,那个给他关怀最多,帮助最多,同时也是伤害最深的人。悠悠一叹,希望他已从伤害中走了出来,自己欠他的,已经还不清了,唯一能做的,只是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再带给他新的伤害。
没有学历,没有经验,反复权衡,席方雨还是决定先走老路,在酒吧里谋一份差事,等安定下来再作长久打算。然而连找了几间酒吧,都被对方以暂不缺人的理由回绝,就算有的门前贴着招工启示,进去一问,也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其实,席方雨知道,最大的原因,还是他这条跛掉的腿。有些懊恼,离开别人,难道他就真的一事无成了?
天一分一分黑了下来,找到最后一间酒吧的时候,席方雨基本上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是一间规模很小的酒吧,跟席方雨以前工作的地方实在不能比。已经到了营业时间,客人却少得可怜,三三两两的,为数不多的几张桌子空了近一半。正中心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一个据说是从某某地请来的“著名歌星”正卖力的唱着,就席方雨听来,水平一般得很,台下也没有什么人是看他的。
经理就坐在吧台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席方雨一番,眼中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还是耐住性子问问:“你会调酒吗?”
见席方雨摇头,他作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们需要的是有特长的专业人才。”
实在不甘心被这么打发走,席方雨脱口道:“我会唱歌。”
“唱歌?”经理一眼瞟在席方雨的腿上,别有意味的一笑,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