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卓立凡不明白。
「稻田成熟的味道,麦穗散发的香气,还有泥土的湿意……」卓子然睁开眼,「这些……都是在大城市感觉不到的。所以,当我意识到自己不行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回来,我必须回来!」
「……」
「你其实也不喜欢大城市吧!」
温柔的眼神固然沧桑,但沧桑中却有着包容,有着理解,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有着最最深厚的感情。
「别人眼中的你,功成名就,高高在上,穿著打扮甚至举止,都像是个典型的商界菁英。不过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目前的生活,这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对不对?」
「其实你最想要的生活便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过一种宁静的日子,薪水无须高,够温饱即可。平凡的理想啊……可同样也是最不平凡的理想……」
温柔的眼神也可以是一把剑,轻易地便刺了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同样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儿子。
卓立凡狼狈地避开父亲的视线。
「你母亲呢?过得好吗?」
「她嫁了一个加拿大华侨,现在正定居在温哥华。」
「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继父对她很不错。」
「那么你呢?你不恨我吗?虽然现在请求你的原谅未免太迟了一点。」
「不!」卓立凡肯定道。
卓子然轻声笑了起来,削瘦的胸膛微微起伏。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跟以前一模一样。真是令人不放心……」卓子然叹了口气,「总是把什么包袱都放自己身上背,却又什么都不说。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精明强干,实际上啊……」
「如果说这世上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你。」
「不用替我担心,爸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是吗?」卓子然不语,半响,视线悄然落在儿子右手的小拇指上,「这个痕迹还在吧……」
卓立凡一惊,下意识地拳起右手。
「不用遮了,我早就看见了。」
紧紧盯住那轮廓英挺的侧脸,卓子然的声音宛若叹息。
「为什么不去治呢?其实小拇指的伤残,可以治好的,对不对?是你想把它永远留着吧。永远地保留着这个痕迹,不是吗?」
「……」卓立凡沉默着。
「昨天晚上,是住在他家吗?」
「嗯。」
「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今天看到了他的未婚妻。」
「既然看到了……」看着儿子黯淡的眼神,卓子然的眸光带着几分怜意。「那就多少也替你自己打算一下吧。
「你可以永远留住这个痕迹,但是,你永远留不住一个人。」
「我知道。」卓立凡握住自己的右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重复道,「我知道。」
我都知道。
并且比谁都清楚。
所以,请别再说了!
夜,渐渐黑了。
城郊的山谷,茅草丛生,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时弱时强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回啸,有细细的雨滴,一丝丝飘到脸颊。
一片荒芫的景象,到处枝藤遍地,枯草漫野。现在的孩子,应该再也不会有到野外游玩的闲趣了吧!借着黯淡的天色,卓立凡穿过草丛,拨开荆棘,一步步向前走。
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一不留神,手背便被荆棘刮出道道伤痕,质地良好的西裤也早已惨不忍睹,被勾出道道漏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