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三郎是妖,人在乎的,他不会在乎,而自己拘束多年,必然会一触即发,不肯罢手。
不罢手又何妨,他想着应对之道,考虑到前方的阻力,恨得牙根发痒。
小狐狸慢慢睁开眼睛,不敢接触那温柔的目光,有气无力道:“哥哥,事情紧急,出动灭狐吧!”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灭狐”两字,终南颇有些惊讶,只当他求胜心切,摇头道:“灭狐一出,世上又是一场大劫,我们不能这么鲁莽!”
小狐狸恨恨道:“你怕我丢你的脸,所以根本不想要我!”
“灭狐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终南不怒反笑,谆谆善诱。
小狐狸蹙眉沉思许久,讪讪道:“我要保护大家!”
小妖到底还是太嫩,跟人类比起来,不过一个白纸般的婴孩,所谓阴谋诡计,不过一场笑话而已。终南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内心无比苦涩,却扑哧笑出声来,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精卫早就听不下去,化作一阵轻烟钻入巢中,捅捅闭目养神的青鸟,青鸟连忙让了让,哼哼叽叽道:“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精卫笑了笑,轻叹道:“很快就会结束了!”
青鸟浑身一震,乐颠颠地打了个滚,瞧了瞧外面的情势,又沉默下来,蹭了蹭精卫,仿佛在安慰她。
精卫一贯倔强,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慰,将他一脚踢开,用翅膀拍了拍脑袋,化作一道白光飞上了终南的脖子。
戴上了“精卫牌”白金项链,终南知道分寸,连忙往外走,在门口停了一秒,见小狐狸化成人形,抱着大尾巴仍然满脸期待看着自己,眼睛又红通通的,看起来无比可怜,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视而不见,遵循精卫的指导避开人群,从坍塌一半的墙爬过去,循着河岸往城外摸索,继续去令狐老头家查探。
终南和精卫一走,地仙连滚带爬而来,拖着长长的白须匍匐在桃三郎面前,老泪纵横道:“大人,您救救蟠龙,这样下去蟠龙全完了!”
青鸟在鸟巢里抖了抖,想起以往种种,突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摆看的眼珠子挖出来。
“谁偷了我们东西?”
听到桃三郎口气尚好,地仙把脸一抹,高声叫道:“客栈那么多大神呢,出来一个呀,你们怎么看门的……”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双臭鞋子堵住了他的嘴,地仙手忙脚乱丢开鞋子,老脸一红,低声道:“你看,他们在场的都不知道,我现在居无定所,更不知道啦!”
“蟠龙为什么全完了?”桃三郎微笑着看他插科打诨,丝毫没把那诡异的臭味当回事。
问到正题,地仙却还想绕一绕,自顾自笑了许久,见他抱着尾巴轻柔抚摸,根本不着急,突然再也笑不下去了,长叹一声,捻着白胡子悄声道:“封子建真不是个东西,他听说东方国际根本不想建酒店,要绕开他跟上面合作修路,在家里发了一通火,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人,要让东方终南跟你一辈子回不去!”
果然如此!青鸟跳下来化成小娃娃,目光炯炯看定桃三郎,似乎在等他做决定。桃三郎冷笑一声,将尾巴小心翼翼放好,走到栏杆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呵欠囫囵不清道:“你看我有什么用,我家管事的是董事长哥哥!”
地仙气得直跺脚,桃三郎斜了他一眼,冷冷道:“封子建在蟠龙如此有势力,为什么最近才动桃花客栈的脑筋?
地仙总算知道不老实点不行了,咬了咬牙,正色道:“你看过《尚书》吗,上面有记载舜之时,西王母来献其白玉琯。”
这些别人也许不知道,青鸟跟从西王母多年,自然一清二楚,人间诱惑太大,做无聊的神仙逐渐对凡人没了吸引力,西王母不得不经常到各个王者处访问祝寿,一来将仙界带来天下太平的观念深入人心,二来也让这些凡夫俗子瞧瞧做神仙的好处。
舜一代神君,自然没把白玉琯放在眼里,随手给了一个侍奉的女子宛若,宛若因此得道,后来嫁给了东方朔。
想到这里,青鸟恍然大悟,定定看向桃三郎,想必桃三郎也想到此处,不再遮遮掩掩,在青鸟惊恐交加的目光里腾空而起,在院中划了一个乾坤图,手一挥,把桂树树叶齐齐聚在乾坤图上,低喝一声,“搜!”
树叶四散而去,在空中翻腾飞舞,无比美丽,只是无人有闲心欣赏,青鸟回过神来,看到桃三郎痛苦的表情,知道他灵力消耗过大,大步走到栏杆边,悄然护在他身后。
很快,树叶完成了任务,带着炫目的光芒在空中消失无踪,一个带着颤音的曲子从蔷薇花丛里悠悠飘出,带着奇特的紫色光芒在院子里旋舞,一点点逼近桃三郎,在他身上环绕两圈,仿佛在证实是他的味道,而后,曲子声调突然拔高,化作两道凌厉白光,钻入他的双眼。
“妈妈……”听到桃三郎凄厉的呼唤,青鸟当机立断,在他倒下之前,从阁楼抢出一床被子将他包裹。果不其然,被子卷轰然倒下,很快冒出荼蘼般艳丽的头发,接着,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慢慢显露出来。
多年来保护桃三郎的灵物就在院中,地仙只能暗叹自己有眼无珠,而且胆子太小,明知灵物的存在还屡屡避而远之,带着满腹懊悔和感慨,幽幽叹道:“令狐小兰一介小妖都能以微薄之力保护家人,连生命都不顾惜,我枉为地仙,让蟠龙落到今天的境地,实在惭愧,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助纣为虐了!”
犹如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桃三郎满脸哀恸,躺在地上无声无息,青鸟五指成梳,以从未有过的耐心柔柔地哄。
桃三郎眨巴眨巴眼睛,嘟哝道:“妈妈……”
青鸟掩住他的嘴,手顺势从后颈开始摸下去,桃三郎本性难移,舒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自然忘记刚刚要说什么。
地仙见两人完全当他不存在,再兜圈子确实没意思,四顾无人,压低声音道:“封家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吝啬愚蠢,哪里懂得什么叫格调。封家的客栈,其实也是抢占了别人的成果,他故意以极低租价诱人来蟠龙创业,当客栈装修好,他撕毁合同,将人痛打一顿赶出蟠龙,那人从此音讯皆无,只怕遭了他们的毒手。这次他还想故伎重演,引你们在这里建酒店,等酒店建好后利用权势收为己用,没想到你们没上当,他这才着了急,要对你们痛下杀手!”
桃三郎眼睛瞪得浑圆,嘴角慢慢勾起,带着几分邪气看向青鸟,跟以往完全判若两人。青鸟心头怦怦直跳,根本抬不起头来,嗖地一声飞回鸟巢。
两人都心知肚明,桃三郎怎能不笑,而青鸟怎能不逃。如果不是吃瘪混不下去,这老不死的地仙还是封家的座上宾,逍遥快活,混吃等别人死,任凭封子建父子作威作福。
什么愧对蟠龙人,什么不能助纣为虐,都是骗人的把戏,只要封子建将地仙庙重修起来,青鸟敢担保,这老家伙一定会屁颠屁颠赶回去,继续享受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