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别这么想,我是怕你出事……”于荣华的声音突然有一丝慌乱。
“我就是死也要把事情搞清楚!姨妈他们不能白死!”于小凡低吼起来。
我悄悄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门突然被人大力拉开,于小凡气冲冲地走出来,我换上夸张的笑脸,扬着手里的莲蓬,“于小凡坏蛋,我就不给你吃!”
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亮,悲伤、怜悯、痛苦皆在其中,我有些心慌,拉着他的手,强笑道:“哥哥,你别生气,我剥给你吃行吧,我知道你中午没吃什么,快过来排排坐,等我来分果果!”
他想摔开我的手,却似乎被我的笑脸迷惑和吸引,乖乖跟着我坐到沙发上,我往沙发靠背上一坐,大叫道:“张嘴!”他从混沌状态惊醒,脸色顿霁,微笑着把嘴张开,我剥了个莲子扔过去,一边大叫道:“接准!”
当扔了三个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横眉怒目地叫起来,“死笑笑,你当我小狗么!”
我用莲蓬敲了他脑袋一下,“笨蛋,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再一次被人追杀。
晚上,我们住到于荣华的别墅,也见到了那天那个白裙女子,那女子初见我们时仍有几分不安,在我们的嬉闹声中终于换上一脸温柔的笑容。等我们闹完了,她还执着地把我们送到房间才走。
我收敛笑脸,静静目送着她离开,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亭亭的身影让我心头骤然发紧,我终于明白于荣华为什么会喜欢她,那恬静温柔的笑容,那纤细的背影,跟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家里那井井有条的样子和枕上的白发,原来他要钥匙就是这个目的,有些人活在遥远的梦想,有些人活在当下,还有些人活在回忆里,我心头微微发苦,我理解那些活在回忆里的人,当现实再没有亮色,回忆里温暖的灯光,能伴随我们度过漫漫的长夜,等到无望的黎明。
我猛然想起今天他拜托我的事情,暗暗做了决定,他也是我的亲人,为何逃避责任不肯援手,只要他们从此能幸福,我被骂几顿又有什么关系!
洗好澡,我水都没擦干就扑到床上,大熊猫连连叹气,拿了条大毛巾过来,为我擦干头发。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心中巨浪滔天,冲得我胸膛隐隐作疼,却一直强笑着,不敢让情绪泄露半分。
大熊猫突然开口,“今天我也听到了!”
我悚然一惊,“你听到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大熊猫长长叹息,五指成梳,深深插入我发中,把我的长发一丝一缕细细梳理,我喉咙里滚动着奇怪的声音,因为压抑太过,始终无法冲出来。
他的声音轻柔,“笑笑,不要伤心,我们可以自己生活,以后我来照顾你!”
我哽咽道:“大熊猫,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我要怎么办……”
他双臂大张,几乎把我勒进胸膛。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结局
带着满腹心事,我们都没有心情再玩下去,星期日上午就决定离开。于荣华来送我们的时候,我强打精神,兴高采烈地对他说:“姨父,等我们的好消息,我一定化身狗腿,把外公哄得开开心心的,让他同意你们的事情。”
他摸摸我的头,笑得无比凄凉,“算了,别管我的事,昨天的话当我没说过,我在你外公的阴影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们也是,如果没什么大事就回四海来住吧,省城风气太乱,不是久留之地。四海好歹是个百年古城,人文底蕴都浓厚许多。”
不要摸我的头,我不是小狗!我欲哭无泪,只能腹诽,难道比他们矮就有错吗,一个个全部顺手就摸,完全罔顾我的意愿,我已经是成了家的人啊!
我是尊老爱幼的好孩子,所有抗议都化成嘿嘿傻笑,等他一收回手,立刻似个多动症儿童,一刻不停地绕来绕去,生怕那些魔爪又落下来。
说心里话,我真是不愿离开这个地方,这并不是对故乡的眷恋,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我有种莫名的恐惧,甚至不想再见到任何亲人。
他们中间,也许就有我噩梦的根源。
如果可以,我真想变成一只小乌龟,永远缩到自己的壳里,或者让时光倒流,我不去找大熊猫,从而避开所有的亲人。
我有着奇怪的预感,仿佛真相就要破土而出,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绝壁。
足以让每个人万劫不复。
所以,我才会这样惴惴不安,即使笑声如雷。
于小凡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冷着脸看我嬉闹,大熊猫老早就发动了车子等着,见我拉拉杂杂扯来扯去,就是不肯动身,皱着眉头下来,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把我双手一拉,就势扛上肩膀。我哇哇大叫,他转过头来,眼中有让人沉静的光芒,“笑笑,不要怕,一切有我们!”
仿佛放下全身的重担,我心头一轻,把头窝到他颈窝。他把我塞到后面,在我唇上亲了一口,拿出个枕头,轻声道:“你昨晚没睡好,等下你休息一下,不要再闹了。”
我真的一觉睡到省城。
听到我们这战车的轰隆声,外婆早早迎了出来,笑容满面道:“你们走了这才多大一会,那老头子今天念叨几十遍才出门,再不回来只怕小华又要遭殃!”
鹦鹉最爱凑热闹,一听到我们的声音就开始吵,“小凡坏蛋,笑笑坏蛋……”
我哭笑不得,它怎么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于小凡作势要敲我,我见势不妙,把包往空中一丢,拔腿就溜,反正有身手敏捷的大熊猫在,不怕接不到。
听到一声惊叫,我连忙回头,电光火石间,一个相框从没拉好拉链的包包冲出来,父母亲温柔的笑脸若隐若现,而外婆正捂着脸软软倒下。
大熊猫什么时候把这个相框带来的?我后悔不迭,赶紧补救,大熊猫就是厉害,一手接住相框和包包,一手把外婆扶住,于小凡连忙抱起外婆,一溜烟冲进家里。
我扑上去猛敲那个罪魁祸首,当初我就是怕外公外婆心里有疙瘩,才把父母的所有照片都放在家里,谁知这家伙尽帮倒忙。
大熊猫没有还手,自始至终怔怔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目光无比深沉,似长夜里遥遥的渔火,如此明亮却如此不可捉摸。
我的心如坠入冰凉的海底,他的感觉敏锐,应该已经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事情逼到眼前,我却早没有开始的信心和勇气,只想永远逃离。
最无奈而且可悲的是,我不能逃,事已至此,凶手必须为他所做的付出代价,即使他并不想要我死。
外婆很快醒来,拉着我的手幽幽叹息,“孩子,不要给你外公看到相片,当年他一怒之下烧了你母亲的所有照片,这些年一直很自责,你不要再伤他的心。”
我黯然点头,头轻轻在她怀里蹭了蹭,外婆浑身一僵,又飞快地放松下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低低呜咽着,来来回回说了一句话,“孩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