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寒月打断他的话,哽咽道:“你带嫂子走吧,不要管我们了……”
外面突然沉寂下来,忍过那阵痛楚,我刚想爬起来,无意突然道:“寒月,你跟我说实话,两年前我们联手去春风楼刺杀平西王,你是不是跟常鸣鸿发生过什么?”
寒月嗫嚅道:“那天他喝得有点醉……以为我是春风楼的姑娘,硬把我拉进房间,我差点被他……后来我趁他不注意,打晕他逃了,他可能因此恨上我们绝情杀,想把我们一举歼灭。师兄,你不要告诉师父,我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他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
无意长叹一声,“算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寒月,麻烦你去备车,我明天一早就带小小走。”
无意轻手轻脚回来了,我连忙闭上眼睛假寐,他就着月光摸索到炕上躺下,我嘟哝了一声,“好冷。”他轻叹一声,把我揽进怀中。
那悠长的叹息缠绕在我耳际,我再也无法入眠,这长长的夜里,头顶睫毛的扑闪声一直未停,让我慌乱不堪。
鸡刚叫了头遍,无意就把我放开,我拽住他的手,撒娇般道:“无意老公,别走,再陪我睡会。”他挣了挣,苦笑道:“我们马上要走了,我得去瞧瞧准备得怎样,你再睡会,走的时候我叫你。”
我怏怏放手,缩在被子里看他穿好衣服出去,听到东子跟他打了声招呼,两人说了几句,院子里传来几声马的嘶鸣,寒月的声音也出现了,一会,无意回来把我拉起来,我梳洗好时,无意已经打好包袱,听到小喜和小乐在院子里哭哭啼啼,我连忙走出来,和她们抱头痛哭,无意在一旁催促,“老婆,我们该走了!”
如果知道一走就是永诀,再长的话别又算什么呢,我们把保重之类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无意忍不住了,把我扶上马车,和大家挥手告别。
把门一开,我顿时惊得坐直了身体,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大家沉默不语,目光哀戚地看着我们,师母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无意迎了上去,扑通跪倒,师母把一个小包袱递给无意,泪流满面道:“孩子,这是我给你们娃娃做的衣服和一些银两,你们一定要保重,小小身子不好,你到南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要再到北方来受罪。你师父他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他其实也挺惦记你……”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呜咽起来。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无意眼神复杂,一遍又一遍搜寻着每个人的脸,良久,他终于回来挥起马鞭,从人们让出的一条狭窄的路穿过。
寒月骑着马跟着我们,一路沉默不语,送到城门口,人们仍紧跟着,无意的眉头越揪越紧,高声喊道:“大家都回去吧,我熊无意在此谢过!”
隐隐的呜咽声突然爆发,把一群乌鸦惊得满天乱飞,远处乌云重重堆积,朝八角城这方压来。无意看着阴霾的天空,又回头深深看着我,双眼早已蓄满泪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声音开始颤抖,“无意老公……”
他突然出手,在我肋下喉头一点,我轻哼一声,软倒在车中,他把我放进被褥里,喃喃道:“老婆,我对不起你,我想求你一件事,把我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你如果答应,就朝我点点头。”
我的头点得如捣蒜,泪水夺眶而出。
他亲吻着我的脸颊,柔声道:“老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八角城毁灭,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人,他们是无辜的,你理解吗?”
我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
他长长叹息,钻出马车,跪到寒月的马前,寒月大吃一惊,慌忙下马,“师兄,你这是……”
无意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寒月,这个世上我信的人只有你,我把我妻儿托付给你,请你把她们护送到常家堡!”
寒月惊叫起来,“这怎么使得……”
无意挥手打断他的话,“寒月,请你答应我,一定护得他们母子周全,我拜托你!”他身子一低,把头重重磕在地上。
寒月哽咽道:“师兄,我答应你就是,求求你起来吧!”
无意连忙起身,把寒月拉到车上,朝马臀狠狠击了一下,把马鞭高高抛起,丢到她手中,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我们身后,人群欢腾起来。
他如果再看我一眼,会见到我绝望的面容。
无意,我恨你!
恨你弃我于不顾,我付出再多真心,却总是最先被你舍弃的那个,你守你的真情,却让我留守着数不完的夜和浮沉中的凌迟,我选择了你,无悔无怨,你选择了我,瞻前顾后,百般为难。
我恨你,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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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美人寒月
一个多月后,我们终于到了常家堡。到常家堡的前一天,任我咬破棉被抓烂襦裙最后甚至大声嘶吼都没有减轻那排山倒海的痛,我活活痛晕过去。
晕倒的好处是,你可以避免见到不想见的人。比如,常幼平。
可是,死不了总是要醒的。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常幼平。他的面容清减了许多,眼更显深幽,我悚然一惊,眯着眼思考对策,突然想起他已经结婚,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哑着嗓子道:“恭喜你!”
他浑身一震,瞥了眼我隆起的腹部,冷笑道:“我也要恭喜你!”
我抚着腹部,嘴角高高弯起,“孩子有四五个月了,秋天应该能生下来,真是个会享福的小家伙,那时候吃的东西可多呢。”我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不禁偷偷松了口气,幼平,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娶得如花美眷,我也将有一个不算幸福却毕生难以脱离的家,虽然我不能原谅你对我犯下的错,可我们共过患难,我也不希望看到你纠缠在这死结里,永远眉头深锁。
他死死盯着我脸上的笑容,冷哼一声,“常家堡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妻子,爷爷和大嫂都说过,你已经和我拜过堂,仍是常家堡的小夫人。只不过因为你的身份,只能做我的侧室。对你这样一个嫁过人的孤女来说,倒也不委屈!”他微笑起来,俯身欲把唇落到我脸上,我大惊失色,扬手就打,他一把攥住我手腕,竟送到鼻下嗅着,脸上满是陶醉,让人毛骨悚然。
“你在干什么!”寒月在门口怒吼着,一掌向他劈来,天狼连忙挡住,赔笑道:“师妹,不要动手,他就是幼平,刚从庄子里回来。”
“谁是你师妹!放手!”寒月一巴掌甩去,天狼也不躲避,硬生生受了下来,低头不语,寒月似有悔意,撇开脸瞪住常幼平,天狼微微上前,不着痕迹地护在她身前。
常幼平丝毫不管寒月喷火的眼神,把我的手放下,顺手掖紧被子,回头微笑道:“谢谢你把我妻子送回来!我已备下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在寒月的怒吼声中,他带着满足的微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