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浪费了剩没多少的灵力,青鸟只能自认倒霉,眼睁睁看着自己又缩了缩,变成和精卫一样大小,气得干嚎不止,终于引来精卫露面,站在树梢献上幸灾乐祸鸣叫。
终南自己动手收拾出阁楼,洗了澡才出来,靠在摇摇欲坠的雕花栏杆歇息,看到情况不对,飞奔下来,却不上前查看,好整以暇坐在桂树下,似乎打定主意冷眼旁观。
娓娓恢复了平静,满脸漠然回望,随即轻轻拥抱一下青鸟表示感谢,提着菜篮子走进厨房。桃花这么一会又跑累了,趴在终南脚边喘粗气。
对两只狗,终南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蹲下来摸摸它。桃花并不接受这种同情,撇开脸去哼哼叽叽,如同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温柔的桃根也凑了上来,在他手上蹭来蹭去,终南估算出它们的寿命,更是满心不舍,柔声道:“你们把我找来到底想做什么?我顾得一时,顾不了一世啊!”
两只狗面面相觑,发出惊喜的哼哼,桃花迅速挪过来,学着桃根的样子在他手上蹭来蹭去,蹭得他满手都是脱落的狗毛,又有些赧然,将他手上的毛轻轻舔干净赔罪。
终南苦笑一声,看看小桌上还没动的几条鱼和半碟茉莉花,洗了洗手,在桃根递上来的干毛巾上擦干,躺在桂树下的藤椅享受香喷喷的桂花茶。桃根欢快地跑进娓娓的小屋,拖出一个书包,桃花也来了兴致,两只狗合力将书包打开,桃花咬出一本相册送终南手里,和桃根一左一右在他面前坐直,满面期待。
情势逼人,终南心里虽十分抗拒,还是打开相册,才发现,这满满的一本,相当于小妖的成长记录,不由得定下心神,慢慢翻过去。
和所有的妖族一样,娓娓的面目在镜头里都有些扭曲,看不出本来的美丽。一岁时病怏怏的,像只小狗崽,包裹在旧衣服里,双眼还有些睁不开的感觉,目光朦胧而柔软;三岁时,才算有了真正的人形,穿着大大的衣服,像罩着个面口袋……直到十八岁,娓娓才有了合体的衣服,但还是面口袋长衫居多,这些衣服看起来年代久远,做工却是一等一的好,反倒迎合了现在的复古和民族风潮,不至于令人侧目。
相册看完,终南终于明白,桃根和桃花是以怎样的心态对待娓娓,那是一双无能为力的父母对自己孩子深沉的爱!
“辛苦了!”他将相册合上放进书包,对桃根和桃花分别说了一次。桃根还是温柔地笑,眼中水盈盈的,似乎马上又要流泪,而桃花汪汪叫了两声,在地上滚来滚去,活像撒欢的孩子。
青鸟看得有趣,化作原形飞上树梢,却发现树上的鸟窝早被占据,精卫听到异动,从鸟窝里伸出小小的脑袋,丢了个鄙视的眼风过来,继续欣赏树下其乐融融的美景。
青鸟腆着脸凑上去,在精卫身边筑巢,第一次觉得来对了地方。
娓娓很快做了几个好菜,不过她小看了大家的战斗力,红烧排骨端出来就只剩下一块,笋子炒肉桃花没来得及叫停,连盘子都被青鸟舔干净了……做完菜出来,娓娓看着空空荡荡的小桌羞涩地笑,朝自己身上指了指,提了个年代久远的木桶出门了。
仿佛是为了炫耀自家的孩子,桃花用鼻子拱了拱终南的腿,朝她单薄的背影得意洋洋地摇尾巴,终南认真地点头,向它伸出大拇指夸赞。精卫吃完一根排骨终于出现,啾啾叫了两声,从阁楼叼出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朝终南拼命啾啾告状。
很快,桃根和桃花也加入告状的行列,一个汪汪叫,一个呜呜叫,青鸟义愤填膺,则在一旁跟精卫一起啾啾狂鸣,终南被吵得头痛欲裂,在两只鸟得寸进尺,跳上桌子逼问时,终于招架不住,夺路而逃。
刚走到桥边,终南赫然看见,娓娓静静躺在台阶上,满身鲜血,显然刚刚有人在此设伏泼狗血,娓娓刚好中招。
他制止了两只鸟和两只狗的吵闹,蹲在她身边看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说实话,他对整个事件本身的好奇大过了对她的惊诧,这只小妖实在太不起眼,比如现在,他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脱离一切痛苦,重新投胎做人。
昆仑山那些神个个鼻孔朝天,精卫和青鸟西王母面前的红人,谁都不敢惹,为什么这次连他们都惊动了,还变得这么乖巧?
他不动,狗和鸟都没有轻举妄动,四双眼睛眨都不眨盯着他,活像他是救世主。他再三提醒自己,不要为他们的外表蒙蔽,精卫和青鸟是神,不是小孩,两只狗能力诡异,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傻狗!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犹豫着伸出手,娓娓的眼睛适时睁开,和他冷冷对望。
不知为何,他心头微微酸疼,垂下眼帘,将娓娓抱回客栈送到小屋的床上,将闲杂人等关在门外。
她低声道:“我不会谢你!”
他一笑置之,“我做事从来不图感谢。”
她体质特殊,狗血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摔倒撞晕了。
她撇嘴道:“下次他们应该换人血试下!”
“闭嘴!”
她吓了一跳,定定看着面前仍然有些陌生的脸,眸中一片沉静,不见悲喜。
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对人类来说,她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对于妖来说,她已经可以颠倒众生,不该有这种眼神。
而且,比起她年轻得惊人的面孔,这种目光太过沉重和绝望,让人心头发冷,冷得愤恨难平。
“你知道错在哪里?”
他的责问,她自然不会当成好心规劝,撇开脸不置一词,眸中愈发冰寒。
他不是有耐性的人,脸色一沉,猛地掐在她脖颈,咬牙切齿道:“妖精做成你这样,真丢脸!”
她嘴角一勾,竟然闭上眼睛,丝毫不肯挣扎。
难怪她不为人类接受,难怪她活得这么凄惨!他脸色愈发铁青,手下更重。她突然伸出手,踌躇半晌,见别无阻挡,才敢轻轻落在这英俊的脸上,犹如怕惊醒了他的美梦,无比轻柔地感受他的温度,低声道:“你是不是人?”
不像那些沾满香水汗臭等各种奇奇怪怪味道的人类,他身上的味道如花草般清新,她喜欢。
他冷笑连连,并不作答。
她大概自认走到绝路,完全豁出去了,自然不会怕他,继续追问,“你是不是猎妖?”
她大张旗鼓引诱他来,竟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嗤笑一声,对自己和她的目光都有了些许怀疑,悄悄松了手,转而研究她漂亮的红色长辫子。
她得不到回答,终于泄气,和他一起玩辫子,一边苦苦思索,声音低微得如同喃喃自语,“你是东方家的人吗,你是不是传说中的猎妖之主,你看起来很厉害,有没有办法让我下辈子投胎做人?”
“东方终南,我的名字!”他顿了顿,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冷冷道,“猎妖跟你没有关系,别自寻死路,还有,只有活得漂亮的,下辈子才有机会投胎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