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员工已经躺在太平间里,闻讯赶来的亲友围住他们四人哭天抢地,大吵大闹,副总经理见势不妙,交代他们先安抚好众人,自己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小绿恻隐之心顿起,加上重任在肩,实在脱不开身,一边安慰那哭得毫无形象的漂亮少妇,一边还要应付其他人咄咄逼人的追问,有的质问老总为何不出面,是不是不重视底下的员工,有的打听公司要赔多少钱,还有的甚至鼓噪着要把尸体抬到公司去大闹一场。
眼看场面越来越混乱,三人疲于应付,都是焦头烂额。小绿见苦劝无效,只好转移视线,先请大家到医院附近的餐馆吃午饭。众人闹了半天,早已饥肠辘辘,这才偃旗息鼓。等把大家安顿好,小绿连忙打给副总经理,询问公司的态度,副总经理哼哈一阵,只是说目前公司还没有商量好,让她继续留下等消息。小绿万般无奈,只好继续当这个出气筒。
吃完饭,众人又开始缠着她讨说法,见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怒气顿起,那年轻人的小舅子竟想挥拳相向,两个同事挡在她面前,小绿冷冷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并不能代表你们能借机生事,如果你们动手,公司会因此起诉你们,你们将一无所得!”
正在剑拔弩张,副总经理一头汗水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两个男子彬彬有礼地和死者的父亲握手,副总经理连忙介绍,“这是我们长信集团的何总经理,这个是刘律师。”等何总经理表达了公司的慰问之意,刘律师拿出一份文件,一条一款跟大家解释,因为死亡时间是在工作时间,公司承认属于工伤范畴,将会赔偿十万元人民币给死者家属。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死者的父亲老泪纵横,“我还以为你们不会管这件事,学别人推脱干净,没想到……”
事情总算圆满解决,等何总经理把后事安排好时天已经黑了,何总出面请死者家属到晴和酒楼吃了一顿,席上那小舅子不住跟小绿赔礼道歉,小绿满脸疲色,含糊应付。好不容易散席,家属们离开后,何总亲自把小绿送了回去,两人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等到了贵族花园,小绿道谢后正要离开,听到后面一个轻柔的声音,“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他把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小绿接过名片,嘴角牵出一个弧度,“谢谢!”
何总一走,副总经理立刻拨了个号码,“姐,你要小心一点,那何泽今天太奇怪了,本来要开会研究今天这件事,我刚说留了边小绿那女人在这边,他立刻把我骂了一通,拿起西装就去找律师,一边走一边在路上讨论对策,男人最了解男人,我怀疑……”
走进小区,抬头望向自己家的阳台,小绿突然有些失落,习惯了家中有盏温暖的灯,黑暗变得更加无法忍受。她匆匆穿过花园,连以前总要瞧上一眼的美人蕉都顾不上看,迈开大步径直走进电梯。
小绿这才想起今天是服装店开张的日子,顿时后悔不迭,连忙拿起电话准备拨给马可,刚拨完号,马可已经出现在门口,神情疲惫,满脸黯然。小绿连忙迎了上去,为他送上拖鞋,马可笑容有些牵强,“老婆,今天怎么没来?”
小绿连连道歉,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边把他按坐到沙发上,倒了杯冰水过来,马可咕咚两口喝下,似乎在自言自语,“没来也好,你自己的工作要紧。”
小绿还以为他仍然责怪自己,温柔笑道:“今天顺利吗,客人多不多?”
“别提了,”马可长叹一声,“没想到要做点事这么难!”他把小绿拥在怀里,轻柔道:“没关系,我能对付,你安心上班,有空就到店里来视察一下,显显老板娘的威风。”
小绿笑起来,轻轻捶在他胸膛,“有什么威风好显,难道要对着所有的衣服说:‘你们给我排排坐好,我来分果果’,要不你来听我的号令,‘马可,给我乖乖站到门口,迎宾!’”
马可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大笑着把她按到沙发上,两人笑闹一阵,马可摸摸肚子,“老婆,我肚子饿了,下碗面给我吃吧。”
小绿连忙起身,“我今天要应付那些家属,也没吃什么东西,咱们一起吃。”
吃完面,马可自动自觉地把碗收去洗了,小绿要抢,他大手一挡,笑道:“咱们也得分工合作,不能老是你忙活,你先去洗香香等我。”
小绿洗完澡出来,他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绿心里甜滋滋地,随手在床头拿了本书边看边等他。
一会,马可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孩子般扑到床上,小绿接过毛巾为他擦干水,他拿起书翻了翻,突然指着扉页上一个名字问道:“老婆,这个郑直是谁?”
小绿身体一震,轻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马可气呼呼地把书扔开,转身不理她,小绿把他抱住,“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已经死了。”
马可突然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从她晶莹的泪光中读到了什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瓮声瓮气道:“老婆,我有时候真的很害怕,你知道我的过去,但我对你却一无所知,我在你书房找书看的时候发现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可是我不敢问你,我知道这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我不想提起他让我自己难过。”他定定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老婆,我快被这件事逼疯了!”
小绿抹开他深锁的眉头,黯然道:“我们要结婚的前几天,他突然在酒店的浴缸里割腕自杀,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房子就是他留给我的遗产,还有这些书。”
“他为什么自杀?”马可的五指如锁,牢牢锁住小绿的手腕,小绿皱了皱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医生说他患了许久的抑郁症,恐怕是一时情绪不稳。你松手,好痛!”
马可醒悟过来,把她手腕送到唇边,细细吻着那青白的痕迹,小绿怯怯看着他灰暗的神色,“对不起,我现在才告诉你,让你难过了这么久。”
马可微笑着,“是我对不起你,没事找事,让你又伤心了。”他细碎的吻落在她唇上,仿佛宣誓般,他的神情极其认真,眼中闪动着坚决的光芒,“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伤心,要把你以前的笑容统统补回来!”
如同遭遇了一场温柔的雨,湿了全身,湿了心上,小绿扑进他胸膛,低低哭泣。
哭得累了,小绿在他怀抱沉沉睡去,如不谙世事的孩童,嘴角还微微弯起。朦胧中,身边的烟头明灭了一夜,伴随着长长的叹息。
她甜蜜的梦里,一个小女孩踩着欢快的步子而来,山林间,鸟鸣啾啾,到处杜鹃开遍。
“小绿,副总找!”第二天,小绿早早赶到办公室,刚把新的职务调整说明书做出来,就听到玲玲欢快的声音。
她把说明书交到玲玲手里,飞快地走进电梯,等下还有公司储备干部的档案资料要整理,今天看来又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