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眉头紧蹙,沉吟不语,示意内侍念信,内侍把信一拆,才扫了一眼开头,脸立刻白了,战战兢兢把信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定睛一看,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来人,传招大人!”
皇上屏退众人,掩面颓然坐下,一字一顿道:“樊篱,没想到果然如朕所料,上次朕送上刑场的秋教习,竟然是墨征南的十三子,朕真是闲适太久,太过大意了!”
樊篱心头火起,挺起胸膛,厉声道:“是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想讨个说法!如果知道是他,咱们在牢里就应该结果了,免得留下后患!”
皇上冷笑一声,“幸亏朕早做打算,及时处理了安王和王妃,否则大祸将至!”
樊篱恍然大悟,恨恨道:“美人误事!”他突然重重叩拜道:“皇上,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安王决无反叛之心!他只是一时糊涂,罪不至死,燕国若借机生事,朝中只怕无大将可用,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沉吟半晌,凑近樊篱耳边,压低声音道:“你速速召集人手,以太子的名义派去保护霍西风父子!”
樊篱浑身一震,疑问还没出口,皇上苦笑道:“赶快去,不瞒你说,朕派出的杀手已在路上,而墨征南的杀手也一定在等着他!”
樊篱哑口无言,一跺脚,飞奔而去。
因为公务在身,招福被搜过身便离开沐阳宫,在宫门外徘徊一气,通过眼线辗转打听到招夫人的住处,状若悠闲地朝东踱去,一路还不时朝御林军和内侍微笑招呼。
大家知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还当他领了旨意,也不敢多说什么,由得他进了东阳宫。
与翡翠王朝的九州相同,皇宫也呈同心圆分布,外圆分东南西北宫,内圆则有沐阳、端阳、瑞阳和渔阳宫,其中皇上寝宫和静思宫几乎连成一体,加上美景如画的御花园,形成了圆的中心,静思宫所住之人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当年皇上力排众议建静思宫,实在冒了不小的风险,也给静思宫之人招来不少麻烦。
东阳宫建筑颇为简单大气,红墙绿瓦,两侧回廊依外墙而建,一直通到后院,一株晚梅探出头来,明艳动人。
一路畅通无阻,招福信心倍增,见东阳宫外无人守卫,提脚就准备跨过高高的门槛。
两把明晃晃的刀斜里钻出来,正挡在他胸前,招福还未开口,一人冷冷道:“皇上有令,招大人不得入内!”
招福笑得脸上抽疼,提起的脚许久才收回,往回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一种熟悉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如果不是那两人冷冰冰盯着,他恨不得瘫倒在地。
他慢腾腾起身,拼命忍着回头哭喊的冲动,拖曳着脚步朝东门走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身后院中的两层小楼上,招夫人正翘首相望,看到他跌坐在地,招夫人几乎惊呼出声,连忙把手塞进口中,泪流满面。
这么几天工夫,儿子又瘦了,颧骨高高凸出,背影愈显佝偻,犹如老翁。
多年来,她第一次后悔自己的残忍,为了报仇,她从小严厉苛刻,儿子胆战心惊,何尝过上一天快活的日子。
等得到皇上重用,更是如履薄冰,皇上嫌他办事不力,屡屡呵斥,群臣憎他专门编排是非,人人排斥,他私交往来统统没有,境况凄凉。
她怕儿子因感情误事,稍有苗头就狠狠打压,宁可去妓院买不同的女人回来给他,家中一个适龄的女子都无。
儿子好不容易动心,却只是自作多情,弄得郁郁寡欢。
她深怀愧疚,只是,还来不及为他找合适的女子成亲,所有人都被卷入一场漩涡里,无力逃脱。
她了解儿子,他幼年受到惊吓,又在她压制下长大,个性懦弱,没有什么主见,要主持大局,完成复国大业,真是难上加难。
然而,他是乌余唯一的希望,不强逼他支持下去,那些受苦受难的乌余人怎么办?
目送着儿子远走,她一点点握紧拳头,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他们的帐,终有一天要算!
招福刚走到东门,两个御林军疾驰而至,二话不说,一人将他拎到马上,打马就走,一直冲到沐阳宫中。
招福自知东窗事发,已来不及跟他们纠缠不敬之罪,头晕目眩间,跌跌撞撞奔到内堂,倒头便拜,皇上将一封信甩到他面前,冷冷道:“你自己看看!”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招福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暗暗叫苦,这个差还真难当,有什么事情倒霉的总是自己。
他强自镇定心神,装模作样看过一遍,哀唤道:“皇上,臣失职,臣有罪!”
说着,他把头磕得咚咚作响,不一会就见了红。
皇上见他委实不知道,放下心来,怒目而视道:“别磕了,磕死也挽回不了什么!招福,你跟墨十三比较熟,朕命你协助太子,好好招待他们。
记住,只要不过分的要求,统统可以满足!”
招福脑中一个激灵,匍匐在地上道:“如果是要安王妃呢?”
皇上拍案而起,恨恨道:“只有死的,问他还要不要,要的话给他!你把王妃遇刺之事对他说清楚,暗示他镖是安王的,明白吗?”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反正他们多次遭逢安王的刺客,也不多这一件。”
招福背脊发寒,谄媚地笑道:“皇上果然有远见,只可惜刺客没能解决墨十三,便宜了他们。”
皇上颇为受用,嘴角一弯,冷冷道:“他们追究起来,安王还是跑不掉!这群莽夫真是个个该死,朕就是要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来个坐山观虎斗,岂不妙哉!”
他长吁口气,低声道:“招福,你说真话,那封信从何而来,是真是假?”
招福恐慌不已,悄声道:“臣不敢欺君,此信是臣伪造,墨虎是臣用其亲族威逼作证,如今墨虎难逃一死,臣准备将其亲族全数送到西海垦荒。”
皇上沉吟不语,良久才挥手道:“你去办事吧,此事到此为止,不得泄露!”
招福抹了把冷汗,闷笑而去。
樊篱离开沐阳宫,略一思索,朝太子府打马狂奔,到了门口,也不下马,倾身问道:“太子在哪,是不是在发脾气?”
侍卫连连称是,朝内院遥遥一比,樊篱暗骂一声,疾驰而去,刚进内院,太子的怒吼声清清楚楚传来,“什么东西,铁卫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奴才,敢对本宫呼呼喝喝……”
樊篱脸色一沉,径直推开门,只见满地狼藉,前面侍卫和侍婢跪了一地,而太子衣襟大开,斜靠在案几上边喝边骂,一会又摔出一个杯子。
“怎么回事?”樊篱明知故问,太子积压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嗷嗷怪叫,“老师,燕国人太无礼了,你去跟父皇说说,要他换人去接待吧,换招福也行,反正他脸皮厚……”
“闭嘴!”樊篱低喝一声,旁边的人见势不妙,连忙悄悄离开,大家手脚快,顺便还把屋子收拾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