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积满雪的柴扉,一阵犬吠由远及近而来,他连忙迎了出去,只见两个黑影直扑而来,不禁心头狂喜,张开双臂抱住小江小海,一边一只架在肩膀,扛进院中。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膝,他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台阶,两只狗急得呜呜直叫,拼命舔他,他嘿嘿直笑,把它们放下来,先进了阿懒的房间,打开衣柜,翻出那件红嫁衣,拣了件长袍做成包袱包上,把那支金步摇也放了进去,又回到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找出衣箱,把娘亲留下的衣裳好好整理一番,包好背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走到桃林,恍惚中,风雪仿佛送来隐隐笑声,他仿佛回到今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她的笑真好看,桃花开得再美也比不上,不过,真是奇怪,她连笑声都这么软绵绵懒洋洋的,总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推一下动一下,真是让人气急。
不,她心上有自己,满满的都是自己!北风割在脸上,让他从回忆中惊醒,还有半月,他们就能在京城重聚,她会不会责怪他的姗姗迟来?
他撒腿就跑,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树上的雪大块大块地落,许多砸在他和小江小海头上,小江小海嗷嗷直叫,他却状若未闻,走到斜坡处,搬来一根树干放在雪上,往树干上一坐,哧溜一声滑了下去,把两只狗远远撇下来。
既然不能回头,从此,只有不停地朝前走,开拓属于他和阿懒的天地。
来到山下水汽袅袅的溪流边,铁萁和铁斗牵着马从一个茅屋后钻出来,墨十三暗暗计算行程,心头一动,沉声道:“铁萁,你赶紧送信出去,要他们加快脚步,在京城外的长亭和我们会合。”
铁斗抱拳道:“主子,白虎和朱雀都送信出来,说京城情势未明,不应去得太快!”
墨十三嘿嘿直笑,“不怕你们笑话,我一想到我的阿懒心里就跟猫抓一样,刚刚看到她的衣服,这种感觉特别厉害,我等不及见她,你们就通融通融,体谅体谅吧!”话音未落,他已飞身上马,踏着一路白尘而去。
两人无奈地笑,同时上马紧跟。
观棋不语2
“皇上要太子娶霍小乐。”安王执白,下了一子,将几颗白子在手中把玩,一边说一边状若无意地看着云韩仙,没有发现她脸上有任何异色,补充道:“就是玉连真身边的乐乐。”
“哦。”云韩仙本就懒得下棋,见已落败,随口应了一声,干脆伏在案上研究大袖上的纹饰,细细抚摸着粉线绣的灼灼桃花,不知想到什么,眼角几乎飞向鬓旁。
安王看得痴了,也忘记自己的初衷,顺着她眼角的弧度摸去,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你笑起来真好看。”
云韩仙眉间一黯,信手拂乱了棋子,吃吃笑道:“这次算平局!”待安王拥她入怀,她突然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皇上下的是死棋。”
安王心头一动,柔声道:“也不尽然,太子娶了乐乐,稳住了霍西风及其身后的将领,高级将领就不必说,都被皇上明里暗里收拾了,我说的是中低层将领,这些人才真正是军中的顶梁柱。
而我早就成了弃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等着罪证落实,人头落地。
阿懒,跟我一起,你怕不怕?”
“一件事来来回回地问,你烦不烦!”云韩仙斜他一眼,低头拨弄棋子,突然微微一笑,“我曾经跟我的学生说过一句话,世事奇妙之处,就在于绝路也有生机。”
“你不想陪我死,为何不去伺候皇上!”安王冷笑道,“还是知道皇上对你有意,舍不得杀你,准备等我一死就投向他的怀抱,显示你还有点良心。
我告诉你,你要走就走,我不稀罕!”
云韩仙苦笑一声,轻轻拍着他胸膛,安抚那里剧烈的起伏,眼睛眯缝起来,似神游天外,喃喃道:“我有个预感,皇上能算到细节,却算不到人心,他会因此付出代价!”
说着,她突然眼睛一亮,抓起一把棋子挣出他的怀抱,径直冲到栏杆边,瞄准湖上高耸的冰柱打下。
棋子并没有命中目标,在结冰的湖面滑出老远,她懊丧地长叹,一颗接一颗地丢,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安王无可奈何地笑,随手拈了一枚跟在她后头扔下去,棋子正中她的目标,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拍着栏杆哈哈大笑,安王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瓮声瓮气道:“别笑了,不想笑就别笑了!”
笑声噶然而止,她将头深深藏于他胸膛,似要寻找一种依靠的力量,让压抑到崩溃的心情平静下来。
安王眸中闪过一丝戾色,双臂骤然收紧,似从牙缝里发出声音,“阿懒,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还会不会离开?”
“傻瓜!”她浑身一震,也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倚在他胸膛静静听着那如雷的响动,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的爱人,为何还不来?
安王拳头一紧,手心的一枚棋子立刻成了齑粉。
待七重楼这方平静下来,一个宫装女子从假山后闪出,低啐一口,“水性杨花!”
太子府里一片愁云惨雾,见太子天天和霍家兄妹扎堆,正妃侧妃一个个忧心忡忡,不是亲自来窥探就是打发这个来送莲子羹打发那个来送礼,太子不胜其烦,干脆派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把守,结果这会又捅了马蜂窝,太子府里哭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府有了丧事。
看到太子整天急得团团转,霍小尧和乐乐终于报了打屁股之仇,也不去担心自己的事,一门心思吃好喝好,美其名曰“到时候好有力气跑路”,把个太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把两个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的小毛头掐死了事。
见太子三天工夫有如变了个人,面色惨白,眼眶塌陷,颧骨高耸,乐乐终于发挥同情心,大大咧咧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不想嫁的是我!皇上真不公平,你那么多妃子,少爷就我一个还想抢走给你,难道少爷不是他儿子!”
太子暴跳如雷,“除了老三那个傻子,谁敢娶你进门!我要娶了你,倒霉的日子才算开始,懂不懂!”
乐乐当然不懂,霍小尧想半天没想明白,以求知欲满满的眼神盯住太子。
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叭儿狗眼神,太子又好气又好笑,袖子一飞,把两个脑袋瓜夹在腋下,径直带到火炉旁,唉声叹气道:“皇上对燕国一贯避让,从不肯与他们正面接触,处理完安王,肯定要推我出去应付燕国使者。
这种事情最是吃力不讨好,燕国的铁军就在虎门关外虎视眈眈,皇上畏铁军如虎,一直是低调安抚,难道要我堂堂一个太子卑躬屈膝讨他们欢心不成!”
他顿了顿,冷笑道:“即使卑躬屈膝,燕人岂是那么容易讨好满足的,当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只怕难免一战!可惜太祖皇帝以将领的身份起兵,知道军权旁落的厉害,翡翠一朝最忌惮大将,何况安王集大将和皇族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