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韩仙心念一转,脸色骤变,霍地起身,“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别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不住!”
秦水浔恼羞成怒,拍案而起,“韩夫子,你以为蓬莱书院能保得住你,难道想拖累无辜的秋教习?”
“我再说一遍,我已死过一回,其他事情与我再不相干!”云韩仙眼中如有冰霜,“而且,我的命是秋水天给的,他生我生,他死,我决不独活!”
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秦水浔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缓缓地坐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当空的明月,一片云悠然飞过,挡住那清冷的光,他心头怅然,轻叹道:“夫子,学生深负师恩,一定竭力卫护周全,还请夫子多多保重!”
秋水天沉重的脚步声在夜色里无比清晰,云韩仙推开柴扉,遥遥对那方微笑,迎接这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
那一些过往云烟从此消弭,遗落在时光的河流里,她曾蹒跚地走过一片幽暗荒芜的旷野,遗失羽翼,遗失希望,最后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体。
而今,因为遇到那个给他灿烂阳光的人,她终于能再世为人,沧海桑田都已过去,还有什么放不下,放不开,她只要明天,两个人的明天。
秦水浔和乐乐一走,小院安静许多,除了小江小海会来串门子,其他人大多绝迹于此,好在秋水天独居惯了,并没觉出什么不妥,仍然该做什么做什么,练武更为用心,经常成天泡在演武场上。
只有云韩仙暗暗忧心,当初以为必死无疑,在书院闹出那么大阵仗,没想到峰回路转,那人眼线众多,若收到风声,如何肯放过她!
事到如今,忧心又有何用,她暗暗设计万全之策,准备来个金蝉脱壳,放弃这个名头,改变容貌,和秋水天双宿双栖。
这天睡到日上三竿,云韩仙歪歪倒倒出来,把案几上的粥喝完,抄了本书扑在躺椅上。
当三个老妇推开柴扉,云韩仙正在迷糊,吓得书掉落在地,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定睛一看,满心唏嘘地呼唤,“林姨,江姨。”
奇怪的是,两人虽然面有激动之色,仍然稳稳站在那着素服的老妇身后,云韩仙有些纳闷,停住脚步,静观其变。
那老妇目光如电,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良久才颔首道:“果然有林清漪年轻时的风范,只是少了几分贵气,多了些惫懒之色,应该好好调教才是!”
凭什么在这里指指点点!云韩仙火气暴涨,转身就走,林姨低喝道:“孩子,这是招夫人!”
云韩仙停住脚步,左思右想,沉住气来行礼,招夫人面露鄙夷之色,冷笑道:“林清漪如此人才,怎会养出你这样没用的女儿,放着刺史夫人不做,非要嫁个村野鄙夫!”
因为怒气,云韩仙的眸色变得深沉,江姨眼中掠过一丝紧张,疾走两步,将背着的包袱解下塞到她手中,声音低沉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千万收下!”
林姨也来到她面前,轻声道:“孩子,你好了我们就放心了。
我是你娘的贴身侍女,在棠棣之役分开,只是没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擦擦泪,含笑道:“你的事我听你江姨说了,阿天那孩子真不错,我们都替你高兴,这些衣裳是我们这些天赶出来的,快换上吧,让我们也沾些喜气!”
招夫人哼了一声,江姨醒悟过来,连忙从屋中搬了条凳子出来,招夫人满脸不耐地坐下,嘟嘟囔囔道:“真不知道我儿子看上你哪点,茶饭不思,整天就会嘀咕‘阿懒阿懒’,要不是看在林清漪的面子,我真想把你抓回去算了!”
林姨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夫人,木已成舟,您就别念叨了。
只怪当初我眼拙,要是认定是她女儿,直接把她拐到刺史府去,也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您要罚就回去罚我吧。”
江姨赔笑道:“是我的错,林巧要我回去复命,我怕夫人空欢喜一场,不敢确定。”
招夫人瞪了两人一眼,终于露出笑容,“好人都被你们抢了,就让我做这个坏人,你们算盘打得挺好啊!”
“不敢不敢!”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气氛顿缓。
林姨见云韩仙还在怔怔看着包袱,连忙将她拉进房间,江姨也进来帮忙,包袱一打开,云韩仙只觉一阵眼花缭乱,满床都是颜色鲜艳的衣裙,还有一件做工精美的红嫁衣,云韩仙从小到大何曾穿过如此漂亮的衣服,在那人府中也全是一身素白,假扮“神仙”,如今心情奇好,正是如孩子见到糖果,惊叫一声,扑上去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江姨从衣服堆里找出一个布包,将布包里的珠宝首饰抖在床上,含笑道:“孩子,过来坐好,江姨帮你梳头。”
“换上这个给我们看看再说!”林姨将红嫁衣在她身上比来比去,被她们的喜气洋洋感染,云韩仙赧然脱下青色长袍,林姨将衣服套上,从衣领里掏出一个熟悉的东西,心头一紧,厉声道:“孩子,这是哪里来的?”
江姨看到那个墨玉蝉,惊得魂飞魄散,猛地抓住林姨的手,低低道:“林巧,求求你,这事千万千万不能说!”
林姨目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瓮声瓮气道:“江玉蝉,你也知道夫人和公子找了她们多年,竟敢知情不报,你居心何在!”
云韩仙没想到喜气洋洋转眼就成了剑拔弩张,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将墨玉蝉塞进衣领,故作轻松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怎么啦?”
林姨横她一眼,“你上蓬莱的时候全身空空如也,如何变出来的!”她眼波一转,微笑道:“是那傻小子给你的吧,你们的娘亲冥冥中一定在保佑你们,当初你娘和两位公主曾定下盟誓,她生的女儿定要嫁到水家,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果然走到一起,真是可喜可贺!”
说话间,她斜了江姨一眼,迅速将云韩仙妆扮好拉出来,招夫人正百无聊赖地看那桃树,眼睛一亮,啧啧叹道:“简直跟她娘一模一样!”
“阿懒,你在跟谁说话?”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江姨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林姨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嘴巴抿了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发髻沿着院墙移过来,她不禁暗暗心惊,“这人怎么这么高!”
待到秋水天走进院子,林姨惊得目瞪口呆,茫茫然看向招夫人,只见她也是一脸震惊,扶着凳子,身体摇摇欲坠。
“阿懒!你好漂亮!”见到屋檐下的一身红嫁衣的云韩仙,秋水天自动自觉将所有人屏退,乐呵呵地跑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
在这毫不掩饰的热辣辣目光中,云韩仙渐渐红了脸,在他胸膛捶了几记,被他顺势拉进怀中。
“有人在哪!”云韩仙羞答答道,“这是她们送过来的礼物,那位是招大人的母亲。”
招夫人率先回过神来,一记凌厉的眼风朝江姨扫去,江姨扑通跪倒,垂首不语,林姨搀上她就走,努力弯起嘴角,对一脸憨笑的秋水天道:“这是我们招大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