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伸手,想要抓住些支撑的东西,秋水天没有让她失望,下意识地把她的手抓住,拖入怀里,以盟誓般的郑重道:“阿懒,不管我以后做什么,你都跟我一起好不好,你身体不好,又没有亲人,我实在不放心你!”
“呆子!”云韩仙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也许她没实现的愿望,秋水天可以做到,她心中某个计划越来越清晰,摸摸他脖子上淡淡的淤痕,坏坏地笑着,踮起脚尖又咬了下去。
她咬得并不痛,可是让人又酥又麻,浑身难受,秋水天完全没了脾气,见她踮起的脚有些抖,扣着她的腰把他提了上来,拍拍她的背嘟哝道:“你是不是属狗的,怎么老喜欢咬人?”
“你有意见!”云韩仙哼了一声。
秋水天面有苦色,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尴尬的姿势带着她出来,云韩仙连忙收口,双手做支撑,趴在他肩膀看着夫子们微笑。
众人看着两人怪异的动作,暗暗好笑,目送两人回到座位,继续喝茶聊天。
秋水天把被褥整理好,把她一股脑塞了进去,见里面没动静,吓得赶紧把他的头扒拉出来,才发现她又开始迷糊,又好气又好笑,又抓了她一只手来研究,一边听大家谈古论今。
听有人说起乌余国之事,一个年轻的夫子撇撇嘴道:“乌余都亡国了,有什么好说的,况且乌余男人在棠棣一役中尽殁,留下来的女人成了玩物,不是有歌在唱吗,‘棠棣满城夜如昼,歌舞任寻欢’。”
教史学的贺老夫子横他一眼,冷冷道:“无知小辈!乌余人自认有世间最高贵的血统,是传说中盘古的脊梁所化,死后能与盘古一起得以永生,他们是值得钦佩的民族,个个有着铮铮铁骨,遇到外辱总是反抗到底,从不弯腰低头,所谓过刚易折,才会有今日的命运!”
“是啊!”钱老夫子叹道:“燕军来袭之时,乌余国王水北浔身先士卒,最先死在墨征南的长刀下。
杀到棠棣时,男子几乎尽数战死,耄耋老翁和稚龄小儿甚至一贯以柔弱著称的乌余女子也拿起武器保家卫国,和燕国的铁军拼杀到最后。
那一战惨烈之至,鲜血染红了贯穿乌余的乌灵江,事隔多年,江水仍隐隐泛红,一到晚上江边喊杀声震天,乌余人的魂魄迟迟不肯散去。”
从平淡到慷慨激昂,又变得有些哽咽,从钱老夫子的语气中,大家都感受到某种无法言说的感情,纷纷沉默不语。
秋水天只觉浑身热血沸腾起来,肃然道:“那才是真正的英雄,男人就应如此,为国为民,不战斗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他仰望着白雪茫茫的天柱峰,慨然道:“杀敌报国,是大丈夫应做之事,为抗击外敌侵略而死,死得其所,即使国破,世人也不该嘲笑谩骂,将他们的妻女当成玩物!上苍有眼,人人皆有一死,终有一天他们会在地下相逢!”
众人都当他是徒有力气的莽夫,何曾想到他有如此胸襟,一个个听得瞠目结舌,几个年轻的夫子心有愧疚,脸上都有些讪讪然。
从听到乌余两字开始,云韩仙渐渐清醒,脑子里回荡着娘亲的教诲,心头似被一块大石压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而秋水天的一席话不啻一阵惊雷,炸开了胸口的淤滞,热泪终于冲出阻挡,流成涓涓的溪流。
这个人,她终究没有选错!
下午是教习武术的时间,云韩仙从藏书楼里找了一本《李卫公问对》揣在怀里,假托想锻炼身体,对钱老夫子告了假,优哉游哉来到教习场。
秋水天正教大家射箭,上身脱得剩件对襟小褂,浑身热气蒸腾。
他拉满了弓对准靶心,下盘如坠,腰挺得笔直,手臂上肌肉高高鼓起,眉目之间英气逼人。
云韩仙远远停下脚步,越看越欢喜,只听铮地一声,箭离弦而发,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在靶心摇晃,秋水天连发三矢,皆正中红心,丝毫无差。
云韩仙暗暗叫好,更坚定了决心,找了块大石坐下,把目光转向云雾袅绕的绵绵苍山,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秋水天做过示范,要学生轮流上来练习,一一纠正他们的动作,乐乐正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在一个草人身上比划,远远瞧见树下的云韩仙,蹦跳着跑过来叫住秋水天,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秋水天喜上眉梢,交代一声就直冲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嘿嘿笑道:“阿懒,蓬莱山漂亮的地方多的是,有空我背你上山瞧瞧。”
云韩仙头一歪,靠在身边那强劲的肩膀,捉过他的大手,细细描过他深浅的掌纹,秋水天吃吃直笑,“别闹,我还有事,你在这里乖乖呆着,我要人送些茶水来。”
云韩仙斜了他一眼,眼角一勾,把个含嗔带怒的眼神发挥到了极至,秋水天只觉得自己心漏跳了几拍,耳根又热起来,嗫嚅道:“你这样不行的,书院纪律严明,你不能老混日子……”
云韩仙把他胸膛不平静的起伏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双手虔诚地捧着他的手,把脸凑上去轻轻摩挲着,旁边这强壮的身体果然震了震,僵硬得似与大石连成一体,云韩仙雀跃不已,在那宽厚的手掌里闭上眼睛,轻声道:“呆会送我去学斋,我累坏了!”
眼睁睁看着她抱着自己手臂睡去,秋水天叹了又叹,把她移到背上,用腰带捆好。
一回到校场,乐乐笑呵呵迎了上来,“秋教习,夫子还真厉害,这一天随随便便就睡过去了。”
秋水天找个避风干燥的地方把她放下,用自己的衣服把她包得严严实实,赶紧回去教学生射箭。
乐乐趴在她身边左看右看,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她还这么年轻,没可能这么能睡的!”她捉住那细瘦的手腕把了会脉,万分苦恼,狠狠抓着脑袋,“这是什么奇怪的脉象,怎么会若有若无,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她比着手指头算,“面色恍白,身体瘦弱,是典型的虚证,这个睡法,应是心肾阳衰,虚证就该进补,可到底怎么补呢?”她有些丧气,喃喃道:“早知道就好好跟爷爷学医,现在救人都救不了,好没用!”
她戳戳云韩仙的胸膛,蹙眉道:“夫子,你可别真的睡死啊,阎王好不容易变好,你死了我们可就惨了!”
“呸呸呸!”她连啐自己几口,“乌鸦嘴,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死呢!”
她趴下来仔细瞧着那精致的眉眼,越看越欢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听爷爷说燕国皇宫有种奇毒,可以让人昏昏欲睡,越睡时间越长,最后……”她已不敢再想下去,又把了回脉,正要扒开她衣服察看,秋水天把她拎起来丢到一旁,横了她一眼,把云韩仙轻手轻脚裹好。
乐乐摔得半天都起不来,惨叫道:“我是在给她看病,好心没好报!”
“你能看什么病!”秋水天哼了一声,“昨天我问过大夫,大夫说她身体太虚,多多进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