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闻言又开始瞪我,你以为我吓大的么,我回过神来,对我刚才的胆怯又羞又气,暗暗提口真气,大吼道:“我又没杀你老娘,你瞪个牛头马面啊!”他有些愣神,元宝一脚朝他踹去,“呆头鹅,跟萧兄道歉!我爹欠他家许多银子,他不但不怪我,还帮我修房子!”
男子连哼都没哼,硬生生受了他一腿,元宝自己倒踢得痛了,抱着脚哎哟直叫唤,男子一个箭步蹲下去,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用骨节粗大的手慢慢揉着。元宝微微挣了一下,一手撑在他肩膀,眼中无比温柔,“暗夜,你这是何苦!”
暗夜头都没抬,瓮声瓮气道:“跟我走吧,我卫护你一辈子!”
“一辈子!”元宝猛地推开他,怒吼道:“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跟我提一辈子!”
即使蹲着,暗夜仍脚下沉稳,元宝的动作只如蚍蜉撼大树,暗夜纹丝不动,把他的脚轻轻放下,眼中的冰冷尽数敛去,剩下可掬可撒的脉脉温情,他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暗夜对天发誓,若你愿意,为奴为仆,做牛做马,今生任凭驱谴!”
“呆头鹅!”元宝吃吃地笑,眉梢眼角一派春意,我脑中灵光一闪,这两个人多相配啊,暗夜强壮,元宝瘦弱,要是暗夜晚上抱着元宝睡觉,那他不就像小乖一样能睡得舒服。
想到就做,我拊掌大笑,“你们成亲吧!我和小乖成亲了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我每天抱着他睡觉,他晚上都不会冷!”
两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元宝样子真傻,那大张的嘴里完全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暗夜先回过神来,咳了两声道:“萧兄,你口里的小乖是……”
我得意洋洋,“小乖是我媳妇!”
元宝脸上一点点染上红的玫色,粉的桃红,羞答答地低下头,轻声道:“他也是男的么?”
“那当然,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他!”我拔腿就走,两人面面相觑,都随着我走出来。
眼看就要成一件美事,我乐得蹦达蹦达跑得飞快,元宝跟得气喘吁吁,暗夜不紧不慢和他走在一起,悄悄地,把手搭在他腰上。
到客栈时,我呵呵笑着回过头来,发现两人正在身后,以一种我平时拥着小乖走路的姿势停下,元宝的脸色绯红,额头汗津津的,暗夜脸上凝结的冰霜终于融化,暖暖的春意从眉头一点点向外扩散,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更显英俊,比花花又多出些历经世事的沧桑和了悟。
他撂起袖子,轻轻贴到元宝脸上,在他怀里,元宝温驯如不生气时的小乖。当两人目光交织,元宝的脸上几欲滴出血来,他慌慌张张挪开视线,抡起拳头砸向他胸膛,轻声道:“得寸进尺,又来占我便宜!”拳头还未击到,暗夜已迅速反应,一掌迎向他那轻飘飘的拳头,相遇时他又改变主意,半路撤掌,任由他击中胸膛,再飞快地用大手覆上。
两人的目光再度纠缠,元宝这次没有躲避,渐渐地,把明媚阳光挂在脸上。
我看得喜滋滋的,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暗夜喜欢元宝,元宝也暗动春心,只要推波助澜一米米,我又能喝到喜酒。而且,说不定元宝他老爹见我帮了这么大的忙,感动不已,会把银子还我。
趁着两人情意绵绵,我箭一般冲向楼上房间,推开门一看,被子鼓着个小山包,我大叫着扑了上去,“小乖,我回来了,快起来!”
小山包塌了,小乖不在,我慌得脚下一点飞出房间,暗夜和元宝手牵手迎面而来,我顾不上做媒,闪过两人就往外跑,暗夜大喝一声,“站住!你媳妇出事了么?”
我急得吧嗒吧嗒掉泪,喃喃道:“小乖不见了……”
“你羞不羞,有事没事都哭个没完!”虽然有隐隐怒气,小乖的声音还是如天籁。我三下五除二擦干净脸,畏畏缩缩走到他身边,嘟哝着,“我以为你不见了,担心得很,小乖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哭了!”
小乖吃吃笑起来,拿下纱帽钻进我怀里,咬牙切齿地骂,“这鬼天气,这鬼地方,下次用八抬大轿抬我也不来!”
小乖身上真冷,我心疼极了,拉开外裳把他裹进怀里,他眯缝着眼睛瞥了瞥呆若木鸡的暗夜两人,冷冷道:“你们就是钱元宝和暗夜么,不会是来给我们送银子的吧?”说话间,他在我腰上掐了一把,娇声道:“到房间去说,外面冷!”
众目睽睽下,我大喇喇把他抱起来,脚下如风,把他抱进房间用披风包住,他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对跟着进来的两人道:“两位自便,我的暖炉暂时没空!”
暗夜和元宝木桩般杵在门口,不知该进来还是该出去,最后还是暗夜一脸赧然地把元宝拉了进来。
小乖在我唇上轻啄一口,轻笑道:“相公,你不去讨债找这两个人回来做什么,他们穷得很,别把我们吃垮了!”
元宝勃然大怒,“我钱元宝虽然穷,这点骨气还是有,决计不会做那蹭吃蹭喝的勾当!暗夜,我们走!”
暗夜大手一揽,把元宝拥进怀里轻拍两下,沉声道:“这位小兄弟有何见教?”
小乖眉头一挑,“钱元宝,你不想要回属于你的东西么?”
元宝愣住了,暗夜拉过椅子让他坐下,冲他嘴角弯了弯,站岗的兵士般挪到他身后。
“钱摇靠妻族起家,童城三个绸缎庄原本就是你娘的嫁妆。”小乖笑吟吟道:“三家每年能收入千两,扣除进货和人工等开支,十八年约盈利五万两,再扣除欠我们的两万两,你应得三万两。你娘临终交代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小绿,要在你十八岁时,把所有财产都交给你。”
“小绿?就是被我爹乱棍打出钱府的小绿?”元宝喃喃道。
“没错,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小乖脸色一凛,“小绿死的时候曾留下话,自从生了你后,你爹怕有孩子,再没有碰过你娘,而且对她百般克扣,你娘病后甚至连郎中都不愿请,以至小风寒拖成大病,你娘这才撒手人寰!”
元宝突然瞪大了眼睛,转眼间便泪落如雨,暗夜轻轻摩挲着他的肩膀,元宝回过头来,猛地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对那钱摇的恨意又多上几分。小乖拽着我的耳朵把我的头拉低了些,附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懂不懂,等下去钱府应工,看他家到底有没有银子!”
于是,元宝说动掌柜为我作保,临近傍晚时,我怀着满腔仇恨站到钱摇面前。他那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我看你是外乡人,对童城不熟悉,怕你事情做不好。不过,看在掌柜作保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先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这个月工钱减半。而且,如果弄坏我家中的东西一定要作价赔偿,我钱家已承传百年,多的是古物,怕你平时疏忽大意!”
我的工作是清理钱府,把围墙修葺完整,屋顶上的瓦拣好,拔除上面的杂草,还要把整个钱府的房间从里到外打扫一遍,把破的门窗修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