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计算着时间,要我在老娘她们快到那几天躲起来,她们找不到人就会往京城去。
这天,我捡了一只癞皮狗回来,被小乖又追着一顿好打,小狗见我被打,边跟着跑边汪汪直叫,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心一疼,头脑发昏,把他的藤条抢过来扔了,带着癞皮狗离家出走。
更让我生气的是,在我抱着癞皮狗威胁小乖要离家出走的时候,他竟然拦都没拦,掉头就继续看书去了,我一连威胁了十遍他都没理睬我。
被人忽视的感觉是多么痛苦,我一狠心,依依不舍地离家出走了,小乖竟然还在后面凉凉说了句,“把院子门给我关好!”
走在街上,我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癞皮狗跟着我走了一段,觉得实在无趣,因为一根肉骨头无声的勾引而停下了脚步。我孤零零晃悠到江边,看着三条河流在江心交汇,不同颜色的河水澎湃着,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涡,一个个漩涡吐着白色的泡泡,吞没了水面上漂浮的叶子,推推搡搡涌到白河,带着所有故事载浮载沉地往东流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看着这滔滔流水,我的心有被掏空的痛,茫茫云雾间,远山若隐若现,我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前尘往事一点点涌上心头。我不知是不是在恶人谷生,却是一步一个脚印在恶人谷长大,谷里只有我和缺无花两个孩子,小时候我们是恶人谷两大优秀儿童,因为我们是大家共同的玩具,而且后来包揽了全部的活计。长大了我们是两大杰出青年,因为顺应时代需要,他们要我们继承和发扬恶人谷的优秀传统,做合格的接班人。
这么多年,我只有缺无花一个伙伴,可是他小时候老欺负我,抢我的东西吃,扮鬼吓我,把我养的狗尾巴羊尾巴牛尾巴点燃,让我四处扑救。后来老爹带我尝女人味道,对象正好是他娘,所以他以后再也没理过我。
我知道他是妒忌我,他老娘对他很凶,他不敢骑到他老娘身上去,所以他一直都没尝过女人味道,这么多年我总算能胜过他,他肯定不甘心。
虽然我也找机会对他说过失败是成功他老娘这样劝解的话,不过效果并不大,他捡了根大棍子把我追得跑完了整个恶人谷,他被他老娘打了回去,从此看见我就瞪,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大人只顾着自己,根本没人知道我的寂寞,我和谷里的所有动物成了朋友,因为它们会乖乖听我说话,不会厌烦地挥挥手说:“给我滚一边去,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不过这却令我更加痛苦,因为大人们要吃肉,都要我动手杀,看着它们泪汪汪的眼睛,我每次哭得稀哩哗啦,缺无花看到了,一定大肆宣扬,于是我又成了大家的笑柄。
他们怎么能理解自己的好朋友死在自己手里那种感觉,他们越笑我哭得越厉害,回去还要被老娘用鞋底抽,说我丢她的脸,不像男人。
娶了小乖,我终于有人抱着睡觉,有人陪着说话,他多有耐心,能听我磕磕巴巴讲完整个故事,还会用那白皙温软的手摸我的头,含笑看着我,鼓励我不停说下去。而且,他还会亲我捅我,让我每天飘飘然,如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他还会用温柔动听的声音骂我小笨蛋,还会弹我的脑门,还会为我整理穿乱的衣服,还会笑眯眯地追着我打……甚至,他还会用病弱的身体保护我!
我过着这么幸福的日子,怎么能为了一只癞皮狗跟他生气呢,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我回头往家的方向走去,渐渐狂奔起来,不停在心中默念,“小乖,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等下跪一晚上算盘……不,让你打一百下屁股,你没打高兴千万不要停……”
我跑回家小乖却不见了,我慌乱不堪,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马和小乖的衣服还有包袱都在,这才放下心来。我突然想起上次小牡丹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小乖千万不要又被人抓走了!
我连忙冲出门找,除了喜欢萝卜山看风景,小乖还喜欢到泰祥楼喝茶,平时都是我背他上山,他肯定不会去萝卜山。我脚下如风,径直往泰祥楼跑去,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人,撞翻了多少小摊。
风声如鼓,在我耳边震天地响,把后面的叫骂声压了下来。我只觉得眼前白晃晃一片,所有人的脸都已模糊,天地苍茫,明媚的阳光中,小乖的笑脸飘然隐没。泪水在我眼眶乱转,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要是小乖出了事要怎么办,我一定要拿个大锤子把我的榆木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泰祥楼遥遥在望,我一急,不顾老娘让我在人群中不用轻功的警告,趁着人们对泰祥楼门口四个黑衣人指指点点,飞身而起,踩上路边的一棵旱柳,在柳树柔韧的枝条上一点,径直扑进我们常坐的那个厢房。
小乖果然在这里,只见他穿着平时最喜欢的那套白色云锦缎长衫,正背对着窗户孤零零坐着,一边举杯往喉咙里倒。我泪水终于落下来,小乖喝一点酒就会浑身发红,他这回肯定是太生气了,才会这样作践自己,我简直是个混蛋!
我扑通跪在他脚边,不敢抬头看他冰冷的面容,泪汪汪道:“小乖,我错了,跟我回家吧!我回去跪算盘……要不你用家法打我屁股,你打高兴了再停!你别喝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真的!”
“前面带路!”小乖咳了咳,声音跟平时不一样。我心头一阵发紧,小乖的声音多好听,都是被我气成这样的,我慌忙起身,蹲在他身边,“我背你回去!”
他呆楞半晌,又咳了咳,趴到我背上,我抹了抹眼泪和鼻涕,觉得我这个样子实在难以见人,干脆循着来时路,从窗户飞了出去。
小乖没事,我放心大半,高高兴兴地把他背到家。刚飞进院子,我顿时呆若木鸡,小乖拿着藤条正在院子里踱来踱去,那我背上这个是谁?
小乖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看着我,我吓得连忙把背上的人放下,三下五除二剥了裤子趴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小乖,我再也不敢离家出走了,你打我吧……”
我这次真的很诚心受罚,只要小乖消气以后不离开我,要我做什么我都乐意,一阵大笑声破坏了我苦心制造的赔罪气氛,我把眼睛睁开一看,一个和小乖穿着同样云锦缎的年轻男子正笑得捶胸顿足,小乖把藤条一扔,把裤子踢到我脸上,“笨蛋,起来把裤子穿上!”
好羞人!我的光屁股被人白白看去了!我这才想起他就是我刚才错背回来的人,手忙脚乱把裤子穿上,缩手缩脚躲在小乖身后,脸烧得都可以煎蛋了。
小乖一抱拳,苦笑道:“这位兄台,刚才可能有些误会,见笑了!”
那男子擦着泪水走过来,拍着胸膛顺了顺气,抱拳道:“在下玉瓶,两位从外地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