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却紧跟着说:“妈妈,你把枪给我好不好?她是坏人,可是她也不是只做坏事啊,她最起码生了我,是不是?”梅子灵的心抽了一下,多少次她想过抓住杜央把她千刀万剐,多少次在梦里用枪把杜央打的千疮百孔。可是现在方立不让杀她,这个孩子,她一手抚养她长大,从她还在襁褓时,就看着她一颦一笑,可爱的就像一个精灵,而她现在要杀死她的母亲,这一枪下去,方立的整个人生都会被颠覆,仇恨大约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的。梅子灵抬起头看看,明起已经乘这个空当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只有她和方立,还有一身血的杜央。在方立的哭泣声中,梅子灵的手松开了,方立保不住那把枪,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把方立抱在怀里,两个人紧紧相依在一起,无声痛哭。北京,还是在夏天虹的家里,夏天虹看着一脸倦意的梅子灵,说:“为什么不归队,杜央现在已经威胁不了你了。”梅子灵摇摇头,说:“我要跟你并肩作战,不过这跟归不归队没什么关系,许多事看透了,会觉得就是个笑话,在外面反而不用束手束脚的。”“那你到底是什么打算?”“先去找菲菲,也不知道她去了那里,不过,随时为你效劳。”梅子灵说着笑了起来。夏天虹叹口气,说:“好吧,我也不勉强你,有事就找我,反正你知道怎么找我。”梅子灵点了点头,门忽然打开了,方立从外面钻进来,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梅子灵理理头发,笑着抱了她,说:“这就走,我答应你的会算数的。”她拉起方立的小手,背起包,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坐车离开北京市,上了高速,车子最终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医院大门上硕大的金属字明晃晃的展示着这是什么医院,这是一家精神病院,梅子灵带着方立,在医生的陪伴下,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监狱一样的病房,又穿过一扇大铁门,随后又经过一扇小铁门,然后到了一间病房门口。病房的门是透明的,病房的窗户也是透明的,只是里面有层窗帘挡住了别人的视线,梅子灵对着方立努了努嘴,方立举手敲敲病房的门,说:“妈妈,我来看你了。”帘子被拉开了,里面是一个失去了一只手,半边脸还有烧伤的伤疤的女人,女人穿着病号衣,对着方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方立被梅子灵抱着,趴在玻璃门上,小手扶着玻璃门,看着门里面的女人。女人也抬起手,隔着玻璃门,手掌和方立的手掌叠在一起,方立说:“妈妈,我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然后我就跟着妈妈走了。”女人眼里忽然涌出一些泪花来,什么也没有说,梅子灵开口说:“听医生说,你试图自杀。”女人笑笑,说:“免得你难做。”“不用。”梅子灵冷着一张脸,淡淡说:“你得活着,然后亲眼看看,仇恨是怎么终结的。”女人自然是杜央,梅子灵因为方立,最终还是没能下去手,但是她们把她带回来了,而她也不可能用中国的法律程序处置,所以夏天虹把她作为机密要犯,关进了这家精神病院,这家精神病是陆军医院,医院安全措施非常严密,于是把这里当做了关押杜央的监狱。而网上已经传开了杜央死后的样子,除了230小组的人,没人知道这照张片是谁流出来的,浑身血的杜央,看上去跟死尸没有区别,缅甸的那场战争成了传说,在无数人神秘兮兮的述说中,越发的扑朔迷离,梅子灵一家几乎被灭门的事情早就上了新闻,而现在缅甸内比都的战争也上了新闻,没人知道谁干的,但是有人知道这两件事的关联。不过夏天虹说要以儆效尤,那就让那些该知道的人去猜吧,事情越扑朔迷离,他们猜测的真相越吓人。杜央又笑了笑,说:“你怎么跟孩子解释这所有的事情?”梅子灵依然淡淡的,说:“我跟她有个约定,等她十八岁的时候,我会把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的。”88小楼不大,是在山泉边建起来的,小楼里面有大概有几十名学生,此时正在专心的低头写东西,一个女人站在窗户边上,出神的看着远方,远方山雾朦胧,恍恍惚惚,飘飘渺渺。女人打着一头俏丽的短发,短发服帖的贴在她的耳边,她的五官的立体感很强,一看就让人觉得她是个北方人,但是又有着北方人难得的精致感,她的气质也很淡然,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平静,此时她穿着一套灰色的小西装和包臀裙,玲珑的身材以及沉稳平和的气质让她在这个小地方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小楼上其实是个课外辅导班,周末是写作课,专门指导学生写应考作文,这个女人是这个班的辅导老师,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她性格好,而且写的一手好文章,她给学生们写的范文,斟词酌句一遍,只觉得处处精致,透着一股灵气。女人叫方雅,所有人都叫她方老师,她的工作就是做这里的辅导老师,这个工作其实本是兼职,所以别人有些奇怪她明明够资格进学校当老师,可为什么不去做?方雅也从不跟人解释,被人提起,她就笑笑,什么也不说,尽心尽力的辅导着班上的学生。下课时分,散学的一个小女孩追上了,正欲离开的方雅,急急忙忙的说:“方老师,方老师”方雅停下脚步,说:“什么事”女孩非常惆怅,说:“其实我这节课都不想来的,我一门心思想学理科,可我爸妈非逼我学文,她们说女孩子学理不合适,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我理科那么好。”方雅听出来她是对自己教的东西没兴趣,但是并不以为意,笑着说:“父母总爱用她们的观点强加给孩子,不过到时候考试还是要看你,再说那么多女科学家,还说女孩子学理不合适,那是偏见,我知道你不爱上写作课,不过敷衍一下他们,也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女孩子大概十五六岁,天真无邪,也正是缺心眼的时候,听着随口就说:“我就是不爱上写作课,但是我挺喜欢上你的课的,我们老师要有你一半好就好了。”方雅笑笑,说:“又说孩子话了。”“我说的是真的,而且,其实我想考国防大学,可我老妈的,赚稿费贴补一下生活,当地人对她了解不多,只是都觉得她有点神秘,年纪轻轻却一直深居简出,似乎也没什么朋友,也没有结婚,有好事之徒打听过她的事情,却看着她冷冷的眼神讨了个没趣,也有热心肠的大妈要给她介绍对象,然后她默不作声的把一杯水浇在了相亲对象的脑袋上,从此再没人敢张罗这个事,只是大多数人觉得她性格古怪,不近人情,但是学生们都觉得她性格温柔,平易近人。她就是个悖论,房东看她斯斯文文,人也腼腆觉得好欺负,对她有些苛刻,住了三个月就要涨房租,而且不许她在家使用电磁炉,和功率大一点的电器,她一直也不说什么,直到有一天,房东去收房租时,她掂着五张红票,涂上胶水,然后一伸手就贴在房东的脑门上,房东看着她阴森森的眼神,哆嗦了一下,听到她说:“这是我全部财产,当遗产留给你吧。”后来,房东就不提涨房租的事了,也不管她用电了。她就一个人静悄悄的在这个小地方生活着,只有她的学生有时候会来找她指导作文,或者来找她玩,这个时候她就显得很开心,有时候会留下她们吃晚饭,她做的一手好菜,学生说她可以去开餐馆了,她也只是笑笑。有时候下课了,就拎着包去菜市场,在菜市场上买点菜,然后信不走回去,这个地方本来是个很偏远的小地方,民风很好,治安也不错,方雅一个人小日子过得还是挺不错的,买完菜回家,她正在厨房做饭,门上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方雅过去打开,却是那天跟她说话的小女孩的家长,家长一脸焦急的说:“方老师,我们家晓荟有没有来你这”女孩叫葛晓荟,方雅疑惑的说:“没有啊,怎么了?”门外四十多岁的女人急的跌脚,说:“她都一整天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去了那里,我现在到处找她也找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