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雨的爷爷没有吭气,梓雨急忙过去把老爷子拉了过来,拉着他坐在餐桌边,打开自己准备好的红酒,一人倒上一杯,默默放在两个人手边,然后又开始给两人布菜,一布菜才发现还真没两样老人家能吃的菜,不禁尴尬,梓雨爷爷看她尴尬,越发气上心头,脸色更加阴沉了。梅子灵看着,扑哧笑了,说:“你看看吧,你孙女的心意已经明明白白了,你还非要逼着她,这是要逼她上梁山嘛?”梓雨爷爷长长叹了口气,说:“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看她跟那个小丫头在一起!”梅子灵马上说:“那你觉得你孙女还能跟谁在一起?”这句话问的老爷子毛了,啪一声拍下筷子,说:“我孙女怎么了?长得周正,人又能干,她要找对象有的是人随便她挑!”梅子灵淡定的说:“我没说你孙女不好啊,可是就算有一个连的男人追她,你以为能有谁接受得了她的历史?她要隐藏一辈子的秘密生活下去嘛?”梓雨的爷爷冷然说:“对,只要她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她的生活还是能继续下去。”梅子灵马上说:“那她就要戴一辈子虚伪的面具,封闭自己的心灵,没有任何人能走近她的心里,我试过长期保守一个秘密的滋味,秘密会成为你心中的墙,把你跟世界隔开,你不敢跟任何人有深入的沟通,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那句话会戳到你的心口,揭穿你的秘密,于是从此就失去了自由,你远远看着别人快乐肆意,却只能羡慕,于是这就使得你性格开始有了冷漠不合群,开始让别人产生误会,而你又无法解释,所以你只能永远把自己关闭在自己的心理空间中,孤独无助下去”梅子灵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梓雨眼里忽然涌出了泪花,梅子灵的话似乎一下子释放了她的情绪,她的泪水无法抑制的往外涌,无声无息却泪如泉涌,顷刻间洒满了她的面颊。梅子灵刚开始说的肆意,没想到因为这些话,梓雨一下就哭了,她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看着梓雨的眼泪,她有些心疼起来,伸手取了张纸巾给梓雨说:“你一直都很孤独无助,我知道。”梓雨爷爷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冷着脸说:“你是来这演讲的嘛?”梅子灵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希望你能真真的为你孙女考虑一下,看看她到底需要什么,你希望她结婚生子,对不对?可是这些到底是你的愿望还是她自己的愿望。”梓雨爷爷沉声说:“我希望她幸福,能有一个家,有一个孩子,能像普通人那样和我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我老了,我只希望死之前能看到她能有一个孩子。”梅子灵打断了她说:“可她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你非要按照普通人的标准要求她,这是削足适履,你看看你的孙女,她浑身都是伤痕,不只是身体上的伤痕,心灵上也遍布伤痕,普通人能呵护她的伤痛嘛?普通人没有那些感受,他们理解不了,他们甚至会用怪异来解读这个姑娘,用无知去揭她的伤疤,你忍心看她被伤害嘛?”梓雨爷爷被这个问题问的沉默了好一阵,梅子灵也不再说话了,许久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梓雨擦干了眼泪,起身去了厨房,给他们一人泡了一杯茶来,放在手边。梓雨的爷爷忽然叹息起来,他的叹息声是沉重的,从胸腔的最深处吐出起来,然后在喉咙里聚成了沉沉的气息,不知道背负了多少年的怨恨都在这叹息上。梅子灵端起手边的红酒,轻轻喝了一口,晃着酒杯,说:“看看这孩子,她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嘛?十四岁就背上了血海深仇,之后的人生就是在为仇恨活着的,她所有的青春年华,都活在仇恨里,然而余生还要为你的愿望而活,现在仇已经报了,你们重新获得了自由,为什么不能让她去为自己生活呢?你是她的爷爷,而她这一生,你给了她什么?”梓雨爷爷闻言,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梅子灵知道她是在思考,于是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等待着,许久许久,梓雨爷爷不曾说话,梅子灵这才开口说:“你只给了她仇恨。”梓雨的爷爷激动起来,说:“这是我给她的嘛?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恶棍给她的,是他们毁了她的人生。”他说着喘息急促起来,梓雨吃了一惊,急忙起身扶着爷爷给他揉着胸口,说:“爷爷,你别生气,我到底还是会听你的。”梅子灵还是很淡定,说:“不,是他们带来了仇恨,而你把这些仇恨全部扔给了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孩子,我不是说她自己不会恨那些人,她肯定会恨,所以她逼着自己成为了今天的杀手,但是你做了什么?你没有安慰她受伤的心,反而一直在强化她心灵上的伤口,你每逼她一次,她的伤口就会深一点,到最后这个伤口深到终身都无法愈合。”梓雨的爷爷越发气氛的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我能替我儿子两口子报仇,我不会逼他,可我老了,从那次受伤以后,走路都有问题了,你让我怎么办?”梅子灵抬起眼,直视着梓雨的爷爷,说:“你原本可以让她的伤口长好的,可是我觉得像你这样固执死板的性格,只会逼的她越来越压抑。”梅子灵说这些的时候,梓雨忍不住泪水在一次涌了出来,她咬着嘴角,似乎在尽最大的努力忍住泪水,可是泪水还是破眶而出,于是她抬起头,让泪水停留在脸上,不想让泪水掉下来,梓雨的爷爷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猛然推开了梓雨,拍着桌子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经历了这一切的不是你!我人到暮年失去了儿子,失去了老伴,我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你知道这种痛苦嘛?”梅子灵一手把握着手里的酒杯,盯着酒杯看着,没有移动目光,因为她自己的眼睛里也已经有了泪光,只是她死死忍着,没有让泪水涌出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明白梓雨的心理嘛?因为我几乎被仇人灭门。”说到这里的时候,梓雨的爷爷眼神里有一抹震惊,只是什么也没有说,梅子灵继续说下去,说:“后来我抓住了仇人,可是我没杀她,只是把她囚禁起来了,因为她是小立的母亲,那时候我已经把小立抚养到七岁了,我们相依为命,比亲生母女还亲,我要杀她的时候,小立抱着我的枪口哭着求我,我没能下去手,因为我怕我以后无法在面对小立,后来我去看我的仇人,我跟她说,我要让她活着看着仇恨是怎么终止的。其实我明白,我那句话只是给不甘心的自己找借口,蒙蔽自己不杀她是有价值的,我那样说,心里很清楚我自己有多不甘心,可是看着小立现在长大,那样聪明,能干,善良,又很关心体贴我,我发现我当初的选择的确是有价值的,我的确做到了我说的那句话,让仇恨在我这里终止,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扭曲充满仇恨的孩子,多了一个阳光善良的孩子,而我也重新有了家的幸福。想想我当年要是开了枪,小立会是什么样?老爷子,只有勇于打破,才能重塑生机,你怎么就不能放开手,给孩子一条活路呢?”梓雨的爷爷看着仰面流泪的梓雨,颓然坐了下来,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他的叹气声中,梅子灵又说:“我知道灭门之痛的伤害有多深,我知道这个坎有多难过,你不能让她一辈子带着仇恨活下去,她需要有人疗伤,而小立可以,你再看孩子多好,她关心你胜于关心自己,虽然明知道照你的意愿活下去,她肯定不会幸福,可她还是愿意牺牲自己,你忍心让孩子这么逼自己。”梓雨爷爷似乎好了一点,平静了一下心情,问梓雨:“你真不想结婚?”梓雨摇了摇头,梅子灵闭上了嘴巴,再也不说什么了。爷两一直沉默着,老头伸手握住了梓雨的手,看着梓雨手上的茧子,和梓雨关节粗大的手指,他攥在手里一时间老泪纵横起来。梅子灵又忍不住想流泪了,她有些为自己不能控制情绪而懊恼,伸手拿了纸巾,恨恨的,擦掉眼泪,然后恨恨的,把纸巾甩在地上。沉寂许久后,梓雨爷爷,抬手说:“雨儿,去吧,送送她。”梅子灵点了点头,起身向门口前走去,梓雨跟了上来,默默送她离开,一直走到楼下,梅子灵说:“你不用送了,我打车去机场。”梓雨犹疑了一下,说:“可是”梅子灵知道她要说什么,拍拍她的肩膀,说:“我看今天说的话你爷爷是听进去了,你也不用心急,小立现在在越南,回来让她来看你,不过”梓雨急忙说:“不过什么?”梅子灵说:“我其实并不放心你跟小立在一起,那样的成长经历,谁也不知道会在你心里留下什么样的阴影,而这些东西会让你激烈,偏执,你对小立要是没有足够的爱,你就会伤害到她,你明白我的担心嘛?”“我”梓雨并没有否定梅子灵的话,眼神中有了忐忑,梅子灵又说:”我爱人一直精神有点问题,所以这些年我耳濡目染的学了心理学,很多心理问题,我自己就经历过,我太明白这些细节的危害性有多大,不过我说这些,我是希望你自己能有意识去纠正她,总之我很欢迎你成为我家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