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证明给我看。”谈将臣又露出了恶质的表情,“证明你的决心和觉悟;证明你有能力在这一行站得住脚;证明你有这个价值让俪天用真金白银来换。”
郎斐没有回答,但这并不是因为怯懦,而是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谈将臣的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谈将臣忽然凑过来,低语道:“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在孤儿院唱的那首歌,那首让你的人生发生巨大改变的童谣。从前你一直都唱得很好,我要你现在就唱。如果餐厅里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打断,就算你输。”
顿了顿,他又冷笑了一声。
“还是说,你早就已经把那首歌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在高级餐馆里演唱童谣,这种荒诞的事恐怕会让很多好面子的人觉得难堪。但是谈将臣并不在乎,而郎斐,也不能去在乎。
他扶住沙发靠背,缓慢地站了起来,同时将腰背挺直,昂起头,让身上那件带著破洞的毛衣看起来就像是隔壁大厦橱窗里陈列的限量品。
与此同行,谈将臣用餐刀敲打著酒杯,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郎斐清了清嗓子,闭上了眼睛。
他记得,自己是在五岁那年学会这首歌的,与现在的小狼年纪相仿。而不同的是,小狼至少还有一位“父亲”,而当时的自己,却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这首童谣的歌词,描写了一位少年成长的孤独与烦恼,是孤儿院为了某个领养活动而特意安排孩子们学唱的。当时的自己,因为肢体健全、模样可爱而被选作领唱。也的确正是这首歌,让他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一直到十年前的那一天,他都对这首歌满怀著感激之情,并且认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歌唱走出一条属於自己的道路。
但是,就像这首歌的歌词那样,少年的人生最终还是孤独与烦恼的。
从短暂的回忆里回过神来,郎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睛,周围并没有任何声音。
当然,很多人都在看著他,眼神中却并没有不耐与厌烦,甚至还有人露出了“如梦初醒”的可爱表情。
谈将臣依旧捏著那只玻璃酒杯,可是杯中的红酒却丝毫未消。
“亏你还真记得。”他笑道,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算你合格了,等老谢的电话吧。”
郎斐没有再次落座,而是取下了椅套,重新穿起那件样式土气的灰色夹克,然後回过头来,对著谈将臣微微一笑。
“我当然还记得,因为现在我还会唱给儿子听。”
回到医院儿科住院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探病时间即将过去,病院走廊里已经安静下来,郎斐已经做好了陪夜的准备,因此继续向前走去。经过护理站的时候,一位熟悉的护士忽然叫住了他。
“今天不是换了个人陪夜吗?怎麽你还来呢?”
换人?
郎斐愣了愣,愈发快步朝著病房走去。门一打开就看见丁宁捧著一本童话书坐在病床边,然後整个病房的小朋友都竖起耳朵听他讲故事。
“你还真是不够朋友,出了这麽大的事也不跟我说。”
丁宁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道:“我还是听隔壁大妈说小狼生病了。”
郎斐端来热水,一边为小狼洗脸擦嘴,一边回答:“平时已经够麻烦你了,最近不是正好要英语考级,你还要录歌,所以就想著等郎笑病好了再说。”
“四级那点小事算得了什麽!”丁宁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别的小孩还在学24个英文字母的时候,哥就会唱英语歌了。”
习惯了听他耍宝,郎斐也只是一笑了之。这时候,远处的病房隐约传来了护士小姐赶人的声音。
他转头对丁宁说:“你回去吧,今晚有我就够了。”说著,便拿过他手里的童话书,要将故事接下去讲完。
丁宁知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也就只有摸摸鼻子、点头照办的份儿。不过临走之前,丁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一些话。
“其实有的道理也轮不到我这个大学生来和你说,但是你有什麽事也别总是自己扛著,毕竟小狼可只有一个爹。看你最近这麽折腾自己,我也跟著……”
接下去的话,郎斐没能仔细去听。他感觉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取出之後查看,是一条系统自动发送的到账通知。
之前他在三春上班时所使用的工资卡,被人划入了5万元。
第二天早上八点,刚洗漱完毕,郎斐就接到了来自俪天谢晖亲自打来的道歉电话。他表示所谓的“辞退”其实是人事部的工作失误,因此请他随时回来上班,并且之前给出的钱,不必收回。
看起来,谈将臣至少还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照顾好了小狼的早餐之後,郎斐并没有立刻赶回俪天,而是先後赶往了两处打工的地方,当面向有关人员提出了请辞。由於他工作认真,所以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双方都表示了认同和理解,甚至欢迎他再回头。
中午,他用卡里的钱清算了近期产生的部分医疗费用,忽然觉得肩膀上清减了一些,就连呼吸也没有那麽艰难了。
随後,郎斐回到家中洗澡更衣,刚在下午一点半,准时上班时间回到了熟悉的城寨大楼。
明明只是暂别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里竟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醒目的灯箱大字已经树立在了大楼的顶部,而且从外面看上去,属於俪天的那一层楼,就连窗户都经过了改装。
一楼大厅里的保安见到郎斐的归来都非常高兴,争著要和他说说这段时间的新鲜事;而电梯里关於三春的海报已经不见了影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俪天的海报。而六楼的变化更是明显:老旧的水泥地面上铺起了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原来是饮水间的地方搭起了前台,在巨大背景墙前坐著一位陌生面孔的美丽前台。
根据谢晖之前的交代,郎斐向前台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她立刻取出了一封新的牛皮纸袋,里面包括一块已经配好了皮套子、可以挂在脖子上的门卡。
用它,郎斐刷开了办公室的感应门。
他离职之後的那个周末,办公室里的座椅已经完全更换一新,原本狭窄的空间也在镜面的合理利用下而变得更加宽敞和明亮。四周的墙壁上张贴著俪天旗下当红艺人的大幅海报,行走在期间的工作人员,看上去似乎也不比海报中的逊色多少。
在这里,已经找不到三春的影子了。郎斐在心中暗暗感叹,说不定自己选择回归也是一个错误。
不过,他毕竟不是那种忐忑不安的性格,加上这里依旧有相当一部分三春的老员工──他们的欢迎终於让郎斐有些一些熟悉的自在感觉,而更令他高兴的是,自己的位置似乎没有发生变化。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麻烦。
发生了这麽多的事,以至於郎斐几乎就要忘记掉这条吉娃娃的存在了。此时此刻,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出言不逊的染发青年,就坐在他的座位上,两只大眼睛警惕地盯著郎斐,只差没有站起来质问一声:“你怎麽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