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世上不听家长话的孩子是很多的,尤其是玄澈这样的,虽然他答应我下次不再冲动,但若是再遇见东方非做了什么让他看着不爽的事,那就鬼知道了。我坐下来喝茶,茶都凉了。青颜命人沏了一壶香片:“其实,青颜还有一事想麻烦郡主。”“请讲。”你单独把我从绝色小榭拎出来,不就是看我长得善良好说话吗,我认命了。曾经发誓要把沈千千楼里的美男调戏个遍,可看着眼前的青颜,我一点欲望也没有,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质,让我觉得危险。我很相信我的直觉,这类人我敬谢不敏。听完青颜的请求,我毛骨悚然惊诧不已:“你觉得我师姐,咳,沈千千她很寂寞很可怜?”你他妈搞错了,一定搞错了。她一点也不寂寞,全世界都是她的玩具,她不出来媚乱朝纲只不过因为她没兴趣。“是,她很孤独。自从叶九天走了之后,她就更不愿和人交心,希望郡主可以常来绝色小榭,和她说说话。”快别说了,我要笑死了。沈千千也许会因为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是玩具不是朋友而感到寂寞,但她绝不希望我跑来和她聊天,更别提理由是觉得她可怜!这个青颜倒是关心沈千千,该不会真的如兰紫所说,他俩有什么吧?想起沈千千过激的反应,我差点捶桌。我忍着笑道:“没问题,我一定常来和她说话。她明天不是要去拜佛吗?我陪她去,顺便拉上我五师姐。”青颜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真的?”“真的真的。”不就是和沈千千一道出去嘛。在茶楼上坐到天黑,青颜客气地与我道别。我一边找车回宫一边想,这绝色小榭里还是有人关心沈千千的,难怪她一直不愿回山庄,被一堆美人围着关心,是我我也舍不得走。或许是我想得太入神了,一不小心就踩到个东西。我踩到东方非了。严格说,是喝醉的东方公子。“美人——”他抓着我的衣角,醉醺醺地叫着。“滚你娘蛋!”我怒从心起,恶向胆声,奋力把他踹开。难怪玄澈会和他过不去,打他是对的。我想了想,又将他从地上揪起来:“你敢做对不起我们家玄澈的事,我就把你绑到侯府去叫你娘抽你!”“美人赠我青玉案,我赠美人……”这不是鸡同鸭讲吗?看他站都站不稳,我又不好把他丢在街上让他死。前边有个快打烊的酒肆,我拖着东方非进门,丢了一块碎银出去:“给我拿一盆水来,有醒酒汤更好。”掰开东方非的嘴把醒酒汤灌下去,再把他的头按进凉水里给他彻底醒酒,我实在忍不住,在他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在我双管齐下的压迫下,东方非的酒醒得快极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眼晕,但好歹脑袋清醒了不少:“清闲郡主。”不错,还知道我是谁。“听说你酒量很好,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东方非告诉我:“我爹回来了。”“所以?”“他和我娘吵了一架。”“就为这个?”他喝了一口茶,道:“我爹戎马一生,意气风发,见不得我在京城受气,他要我跟着他去江北大营,我娘不肯,她要我留在京城,尽快成亲。”“很要命的选择。”不管选了哪个都很要命。“最后他们得出了结论,让我先找个媳妇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之后再把我丢到战场上去磨练。”东方非无奈道,“很好笑吗?你觉得我应该听他们的话?”我“扑哧”一下:“没没没,我只是觉得你们家真损,生了儿子有了保障就让你老婆守活寡,太缺德了。”东方非凛然道:“我不打算娶妻,也不想和任何人生儿子。”有志气。不过有些事可不是有志气就行的。“听说令尊脾气不大好,打人直接用马鞭。侯府出过不少命案,都是皇上压下来的,你敢公然忤逆?”还是说不敢,所以才郁闷?结婚生子啊,也够玄澈郁闷的了。我情不自禁地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如果……呵,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在看东方非的时候,东方非也在看我,我被他看得一阵心虚,他该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吧?不,不可能。我强装镇定:“你为什么不想娶老婆?”“因为我是断袖。”“和女人不行?”“看起来可以,事实上完全不行。”“那就和你父亲实话实说。”“他会杀了我。”我突然凑到东方非耳边,和他密语:“那你叫人到荣安阁来提亲吧。”他抬眼:“你说什么?”“我们成亲,然后你去外边找男人,我也去外边找男人,我生下来的孩子归你。”我亲昵地拍拍他的肩,提出最伟大的建议。“不——行——”他吓得身体都僵直了,一张漂亮的脸由红变白。“怎么不行?”我沉下脸,难道我就那么不堪,连个被逼婚的断袖都不看上我?你小子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活着回去。“玄澈说,你和温雅……”“怎么,我不就和他在一起过,难道一辈子都要打上他的印记?”东方非道:“不瞒你说,我娘不是没打过你的主意。我爹和皇上商讨宁王的时候,皇上不止一次说想早早地把你嫁出去,我娘要我爹趁热打铁。温雅一听我娘有这个意思,立刻上我家喝茶来了。你不会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吧?”“我用他管我的婚事?”我凉凉道,“我认得这个人吗我。”“郡主,我,我有点头晕,我看我还是早点回家……”东方非声音变得怪怪的,企图一个人撤退。我怒道:“我说了嫁给你就嫁给你,你怕什么?”“呜。”东方非起身起得太狠,差点没站稳。“恭喜东方公子,这等好事在下明日一定会和好友怀王殿下分享。”身后响起了不冷不热的祝福。“不必分享了我没同意我真的没同意啊!”东方非表明立场后,只留给我一个凄凉背影。我白眼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你是不是有点过分?”温雅问:“你急着嫁人?”“那是,宁王家郡主的位置坐得战战兢兢的,我不趁早换身份,还等着火烧到我身上来吗?”我离开酒肆,步行在冷冷清清的巷道里。我可以感觉到温雅跟在我身后,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有教坊里传出来的丝竹声,我却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吸。前面有等待雇主上门的车夫,我本该上去雇车,但我装作没有看到,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不想上车,也不想停下。再长的路也总有走的尽头的时候,在我加快脚步之后,温雅在后面轻轻叫我的名字:“风采。”像听到了催眠的咒语,我不再前行。“不要嫁给东方非。”不是命令,不是请求,透着淡淡的哀伤和无奈。“哈哈。”我嘲笑。他走到我身边,慢慢牵起了我的手:“不要嫁给东方非,那不是你的归宿。”我的手指微微挣扎,却被握得更紧:“那你说,什么是我的归宿?”这样哀怨的口气让我觉得羞耻,我应该甩手走人,不再和他讨论我的私事。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谁才是我的归宿,我要怎么办?即使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昏暗的巷子里,温雅将我拉进他的怀中,我没有大声叫,那么轻柔的吻,还有缠绵的香气,让我觉得这是梦。是梦,那就让它做吧。做梦是不会受到道德的谴责的,也不用拷问自己的良心,顾忌所谓的自尊。夜风吹醉舞,旧欢如梦。他离开了我的嘴唇,像有话要说。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犹豫和不安,他滚烫的嘴唇又在我额头上碰了一下,最后说:“对不起。”一句话提醒了我。原来不是梦啊,原来我们吵过架,我还以为在温文尔雅的温公子面前,只有我说对不起的份呢。我逃出了他的怀抱:“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要么解释清楚,要么立刻滚蛋。”温雅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我说对不起的意思,就是早知道你这么单纯,我就不招惹你了。看见你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也很心疼啊,但我又不打算对你负责,我只能和你说声对不起,免得你想杀我泄愤。”我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这次被他抓住了手腕:“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再成功一次吗?”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被他激怒,否则他会笑得更开心。我转身往灯火明亮处走,逃跑似地跳上了一辆马车:“到北华门。”回到荣安阁,我撕了一条长布蒙着眼睛,睡了一个没有泪水的觉。第二天清晨,我还要去寺里烧香,还要陪沈千千说话。其实我不想出门。从相国寺出来,沈千千和兰紫身上一人挂了一个开过光的护身符,我没什么精神,直犯困,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听大师讲护身符和佛珠的好处,只想找个饭店好好休息,能睡个午觉更好,不然我会想吐。太恶心了,为什么浓烈的熏香味会让我恶心成这样呢……“师妹,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宫吧,我送你。”兰紫担心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