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么一睁眼,可真是吓煞人。”楼宇庭心有余悸地用扇子敲敲心口。我有气无力地问:“温雅神出鬼没,你也神出鬼没,你们两个,一伙的吧?”“论辈分,我可是清涵的小舅舅,他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你说我不帮他看着,谁帮他看着啊?”楼宇庭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那孩子这里不开窍,你就知道欺压他。”“欺压他,我欺压他?”我想哭的心思都有了,是谁专挑我倒霉的时候出现,把我那傻透了的样子尽收眼底的?我那些破事他都知道,知根知底的,他要想翻脸,我立马就得完蛋,我到底有多肥的胆敢欺压您家小外甥?“若不是我跟得紧,你便一个人逃之夭夭,最后死在了庸医的补药下。置他人关心于不顾,我行我素,换成别人一早懒得管你,可你遇上的人是清涵。他喜欢你,不会见死不救,你仗着这份喜欢胡来,这不是欺压,是什么?”楼宇庭一口一个喜欢,听得我脑袋直炸。不过留个字跑路这事是我不厚道,因为心虚,我没反驳他,只“哼哼”了两下表示鄙人的不满。楼宇庭的眼睛在我身上转了几个来回,道:“换了女装之后,还是不错的。”我抽搐:“多谢夸奖。”他笑:“你扮男人也挺像。”我抖了抖道:“这也是夸奖?”“你刚来的时候,府里人都吃了一惊:怎么清涵带回来个公子,该不会是和怀王混久了,染上了那种癖好?”温家上下没有人愿意和楼宇庭赌上一把,所以他闲的发慌,来挤兑我。外头下着雨,又闷又热,憋久了我也难过,所以我倒是没有赶他走:“清涵他舅,你想和我赌?”其实话一说完我便后悔了,雨声雷声一直持续着,听音辨骰根本不可能,楼宇庭技术一流,怎么说也是我输。他笑得犹如偷腥的猫:“你想赌什么?”“单双。”我泄气道。“好。”我垂死挣扎:“如果我赢了,你就不许再管我和他的事。”楼宇庭接道:“如果你输了,我岂不是要一管到底了?”我抢过骰子:“你赢了再说,这次我单你双,我来摇。就不信这样你都有办法赢。”传说楼宇庭赌无不胜,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决定试试运气。三局过后,我无语了。竟然三局都输。我说:“我去找人换一副骰子。”“技不如人,何必纠缠?”楼宇庭眼珠一转,望向门外,“好像有人在唤在下,姑娘你玩好,我先走了!”“楼宇庭,你还能更无赖一点吗?!”我拎起手边的书砸了过去,“呃……温雅……”温雅一手把书接住,看了看门口。我刚想说话,他便笑道:“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是故意的。这话我已经听过无数回了。”做人不要太聪明嘛,太聪明了让人很尴尬的。我故作轻挑地笑:“温公子,喝花酒回来了?我怎么闻着尽是香气?”温雅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来:“桂花,我看药房里有不少,便带了一些来给你泡茶喝。”我心有余悸:“桂花,不是温的吗,这东西会不会太补?”喝了庸医两口补药,温雅一连给我开了几帖泻药发热,我才稍微有些好转。温雅轻柔地给我诊脉:“大补伤身,小补无妨。”我将信将疑地瞟了一眼那包桂花,问:“那你看我体内的邪火消得怎么样了?”温雅没有说话。我小心翼翼道:“治不好你就直说,没什么的。”当然,我死之前一定会一把火烧了那该死的医馆。“最多再过两天便好了。”温雅宽慰我道,“十天以后我要回京,总是拖着也不好,明天我换一味药,一定可以治好的。”我有些不放心:“听说京城不太平,你这么去不会有事吗?”“区区一个太医,翻了天也还是一个太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温雅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以为他想问我的事,结果他却说起了他父亲,“我爹在风口浪尖上走过一回,厌烦了朝堂上的那些事情,所以他不准我参加科举,他说我这样的性子,定够入仕参政,你知道为什么吗?”“良善者被人欺,你爹没错。”温雅这样的人,天生是个好大夫,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太医院提点。“错。”温雅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爹说,我若是在朝为官,必然翻云覆雨,祸乱朝纲,他不想温家再出一个奸相。”我目瞪口呆:“你哪点像祸乱朝纲的主?”“清闲,人心是很容易收买,也很容易利用的。你父亲的死,你还记得吗?”温雅问道。“有人说他是被陷害的,可那时我还小,只知道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天底下最不该得罪的人是谁呢?是玄风逸他爹。功高震主,先皇自然就要我爹死,其他人的倾轧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其实我谁都不怨,把我爹推向断头台的,既不是先帝,也不是那些敌对的官僚,而是朝廷这个词本身。“你爹最好的朋友利用皇上的私心,害死了你爹。”温雅的声音微冷,“昔日的好友可以是致命的利器,世上最变幻无常的东西不是天气,而是京城那一小块天地。人心不可信,你说,是不是?”温雅受了什么刺激我不清楚,但我决计不能继续刺激他:“这可不一定,凡事都因人而异。”“你不怕重蹈你爹的覆辙?”“我又不做官!”我轻松地笑,“而且,除了玄风逸,我也没见谁就扑上去,别人说什么我信什么。”温雅想了想,道:“那你信我吗?”“信啊温神仙谁敢不信,信你者得永生。”我补了一句,“我这么信你,你以后千万别学我爹的好友,笑着给我一刀。”“我不会。”我想过要逃跑,可最终没有逃掉,那么我只有选择相信,相信命运诚不欺我。我没有什么能够回报温雅,感情已经随着身体里的邪火快要烧尽,我能给他的,就只有信任,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22莫惹妖怪我愁眉苦脸地扒着碗里的饭,三天了,没见一点荤腥。当然不是温卿虐待我,他忙着呢,没空管我这么个闲杂人。温雅一句“注意不要给清闲吃过于油腻的东西”,害我吃了三天的水煮青菜和白豆腐。一个小丫鬟惊慌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啦!爷和楼爷吵起来了,您快去劝劝!”我十万火急赶到大厅门口,看到楼宇庭在拍桌:“温卿!叫了你派人跟着他,你偏不听,现在出事了,我看你怎么和我姐交待!”温卿小声道:“这不是我这里人手不够吗……”“人手不够那就不该把那些灾民都放进来!”楼宇庭明媚的眼睛一瞪,颇有威慑力,“为了你的破杏春堂,连自己亲侄子都不管吗?”“你消停点,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怎么会不管他!至于那些灾民,他们要进来我可拦不住!”“温卿,他要有事你就完了!”“行了小楼,事情要往好的地方想,没准清涵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楼宇庭冷笑:“因为事情耽搁了?他能有什么事,难道他还能在山里和狐狸精谈情说爱不成?”温卿被堵得哑口无言。我则问:“温雅怎么了?”大厅安静了,几双不甚友好的眼睛看向我。温卿第一次见着我的面,转过脸去问楼宇庭:“就是她?”楼宇庭自以为慈祥地点点头:“没错。”我又问:“温雅他……怎么了?”“他今天一早去山里采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采药?我心里一沉。温雅说今天他会换一味新药,他一个人在这种天气跑出去,就是为了那味药?我转身想跑,却被楼宇庭叫住:“站住!”我站住了。“哪都不许去,好生呆着。”楼宇庭把我拉了回去,按在了椅子上。我说:“我要去找他!”“清涵好不容易把你调理好了,你这个时候淋着雨出去?”楼宇庭用扇子重重地敲我的头。我坐在那里等了半个时辰,温雅依旧没有半点消息。温卿和楼宇庭让人取了伞,两个人一同出去找,却把我留在了大厅,再三警告我不要乱跑。温府的丫鬟站一排在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稍有起身的动作,便被她们的阵仗逼了回去。“清闲姑娘,公子他不会有事的,你就安心候着吧,如果公子回来看不到你,他该有多着急……”面对丫鬟们的好心劝导,我只能把脖子伸长了,对着门的方向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面向精明的丫鬟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上来:“姑娘喝点安神茶,老爷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绝望地缩了缩酸痛的脖子:“你们老爷回不回来我不管,温雅要不回来我就忒造孽了。”我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茶,丫鬟笑眯眯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姑娘你多虑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要不虑一虑,只怕是要两眼一翻睡过去了。”我把到了嘴边的茶碗放了下来,“你们温府,都拿蒙汗药当安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