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梦境,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遗忘,只要你足够忙碌,就可以暂时办到。适应了维也纳温吞舒缓的节奏,我流连于大学城的图书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了学业上,虽然我不知道研究那些晦涩的语法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处,但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不愿想起的事放到一边。从冥顽不灵的边缘少女变成刻苦奋进的好学生,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连陆安都说,我彻底转性了。其实我只是空虚。领到了丰厚的奖学金,我没有打电话和他炫耀,而是一咬牙,走进了奥地利最有名的蛋糕店del,买了一小块草莓蛋糕和一杯咖啡,很小资地坐在古典的厅堂里,给自己庆祝生日。这是我第一次有闲情来享受世上最美味的甜点。一切都美好得如同蛋糕上娇艳欲滴的草莓,杯子里咖啡见底,我放下银勺,看到了我最不愿看到的人。“生日快乐。”叶冰说。我的手一抖,勺子掉在了桌布上。不明白,每天忙于应酬媒体的天才钢琴家怎么会有闲情来逛甜品店,我很没出息地用酸酸的语气问:“来给你女朋友买蛋糕?”“不是。我和她分手快一年了。”——那正是我来维也纳的时间,我的脸骤然发烫。离开del,暧昧的甜香依旧挥之不去,我和叶冰一前一后地走在临街的马路上,恍惚得像是第一次约会。我偷偷地回头,他撞上我的目光,忽然停了下来。自从我认清楚现实后,就不再奢望什么了,可他绝望的控诉着,苏小沐,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陆安?我的心就这么被狠狠地扎痛,我想冲着他大吼,你这个骗子!骗我这个世上还有童话存在,然后在我一头扎进去的时候全身而退,你居然敢来责怪我?你凭什么责怪我?夜风微凉,圆舞曲也悲伤。我的满心愤怒在叶冰面前变成了一地碎渣,他抱着我,把脸埋进我的颈窝,淡淡的古龙水味萦绕鼻尖,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三年。那时候的我,还相信爱情。05沉琴运动是永恒的是绝对的,没有人可以再次走进同一条河流。思想政治老师这么说。人始终活在错过之中与被错过之中,等到后悔,才发现许多事已经无能为力。当初的我,凭着一股飞蛾扑火的孤勇,为了叶冰考到维也纳,现在我却没有勇气为他离开陆安。我不敢。我怕不值得。我和叶冰说,抱歉,我要和陆安回国结婚了。叶冰表情一滞,我以为他会掉头就走,可他推开一家咖啡馆的门,说:“我弹琴给你听吧。”我没有说不。从前也是这样,我生他的气他从不哄我,他坐在琴房弹琴给我听,从莫扎特到肖邦,从梁静茹到光良,都是简简单单我可以听懂的曲子。比如这一次的月光。语文书上讲,这曲子是写给一个盲人姑娘的。然而,叶冰说:“其实不是。月光奏鸣曲——升c小调钢琴奏鸣曲,是贝多芬写给朱丽叶塔,他爱的女人的。”我问:“然后呢?”没有然后。我们都知道,贝多芬一生未婚。我笑着感慨:“看来,伟人的命运总是比正常人多些曲折。”叶冰在琴键上敲了一下,铿锵清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他眼里的怒火,我觉得我有些招架不住,色厉内荏地把咖啡杯摔在他面前,我说:“别那样看我,不是我的错,是你先来维也纳的,是你先和陆芸在一起的……”叶冰呆住,盯着我看了良久才喃喃地说:“这都是我的错?”他推门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到打烊。生日之后,我和叶冰再没有联系,听陆安说,陆芸又和他出双入对了,我假装平静地继续着我的学业,直到回国前夕,陆芸找上门来,绕着圈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话外的意思是,我不能和陆安回去。因为忙,我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陆安更是不客气地扫她出门。可是,在我们离开的前一天,陆芸忽然哭着冲到我面前,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懵了,不知所措地往后退,陆安架着她的手,她不依不饶地挣脱,扑上来大叫:“你说!你把叶冰藏到哪去了?!”叶冰失踪了,他在金色大厅的演奏会就要开始,他却失踪了。我陪着陆芸把叶冰平时常在的地方翻了个遍,一无所获,我去我们分手的那家咖啡馆问老板,人也不在。不得已,我只能安慰她说,叶冰这么大的人总不至于会出事,她哭哭啼啼地说我只关心我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叶冰的想法。离钢琴独奏会还有半小时不到,我不想和她争吵,“你去音协大厦等他吧,这么重要的演出,他不会不去。”陆芸跳起来吼我:“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他说,你明天要和我哥回国结婚,他才会丢下我跑掉的!苏小沐,叶冰失踪是因为你!”我抓着她的衣领说:“你清醒点,他不爱搭理你是正常的,他这辈子早就送给了钢琴,他不见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正躲在一个没人骚扰的地方找他的灵感练他的琴!”陆芸哭得更凶了。她抱着头抽泣:“你胡说,他根本就是不想弹琴了,他根本不想来维也纳,他连留校申请都准备好了,是你,是你把他逼来的!”是我把他逼来的?我松开手,茫然地任由陆芸扭打。我一直都不知道,毕业演奏会以后,叶冰守在我宿舍门口等了我一晚上,他想和我说,不要分手,他不走。“……可是你却和我哥一起回去!你伤了他的心,还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你说,你是凭什么这样对他!”她哭得像个小孩,我的世界天旋地转,说不清到底是谁伤害了谁。送走了陆芸,我不停地给叶冰打电话,每次都是不在服务区。独奏会的前五分钟,终于有人操着一口蹩脚的德语和我说,他是叶冰的经济人,叶冰已经上台了,说完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之后我又打了一个想问问情况,但没人接。莫名地,我舒了一口气:叶冰那一根筋的傻人,总算没做出什么傻事来。狠狠地合上手机,我问身后的那个人:“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音乐广场的偶遇,一脸正义地载我回宿舍,301琴房的邂逅,慈悲为怀地教我德语,还有维也纳机场,那次不欢而散的会面……这一切,难道只是偶然?“如果我说不是呢?”陆安说。我等他的解释,他侧过脸去,笑容惨淡,“我什么也没做,就算我做了,那也是因为喜欢你。”“不是你安排的?”“不是。”我红着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他虽然脾气算不上好,但不是不择手段的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和我说谎。叶冰没有对不起我,陆安也没有对不起我,可我没有一点真相大白之后的喜悦,我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到陆安手里,“明天我一个人回去,你不用陪我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他可以在维也纳过得很好,真的不用陪我回国了,因为,即使他什么也没做,我还是不爱他,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忘不掉叶冰。陆安要我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可我不想再委屈大家了。“对不起,你弹钢琴的样子,真的和他很像。”这是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我踩着雪沫,顺着遍布咖啡馆的小街往前走。透过染满雾气的玻璃窗,我看到了电视里叶冰英俊的侧脸。他们说,瞧,那是这世上最年轻最棒的钢琴家。我禁不住走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当——当——当——三声响起,是李斯特的《钟》。祷告一般的声音,纤长的手指灵动地飞扬。随后,十指猛烈地敲击着键盘,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无数重影,仿若千军万马过境……那是属于他的世界,他是那里的神,接受每一个音符的顶礼膜拜。我想到了那个暖冬的午后,他坐在301琴房里,专心致志地弹琴,阳光洒得他满身都是,我在他身后大声念着话剧的台词,我说,我喜欢你。他转过头,对我笑了一下。我想,再也没有人能够给我那样的微笑了。屏幕上,十二点的钟声再次敲响,叶冰的手指停在了琴键上。我走出了咖啡馆的门,摊开手里的机票:再见,叶冰,再见,维也纳。end【part10肉沫再小也是肉】中国黑客界的赫赫有名的病毒之王陆萧,曾因入侵政府网站,窃取国家机密,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刑满释放后,他重出江湖,和江城科技签约,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惜毁约加入万厦集团,对江城科技的服务器进行猛烈的攻击,市面上一些热门的网络游戏都受到了影响,直到现在,《仙幻ol》的服务器还是会时不时地抽一下风。江城科技忍无可忍,把陆萧告上法庭,有很多人是拍手称快的。一个有过前科的人再次犯下同样的大错,谁会同情?更何况,他写的病毒祸害过不计其数的企业集团,法国的某家族首领出价千万买他的人头,这种情况下,想出名想疯了才会替陆萧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