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逍遥公子”的人杀害,期望刘微猝死一事得到彻查;二,梁氏在十一年前就谋划着今日之死,所以系自杀无误;三,刘馨儿是经梁氏悉心栽培后准备送给自己和翎绮沂当丫鬟用的。此信通篇上下并无篡改印痕,字迹朴实娟秀,行文认真却遣词平庸,确实会出自梁氏那样一个虽知书达理却无有惊世才能的女子之手。信中说的“逍遥公子”定是当年已惨死在界凌院的西山琴王逍遥多琴,如今,莫说是逍遥多琴,就连他的主子王汐也已经被洛莫削得只剩个骨架子丢到了乱葬岗去喂狼,此案也算结得痛痛快快,再无翻查的余地;刘馨儿是在界凌院庇护之下长大的,回报界凌院确是正理,若她有心在界凌院或皇宫中做个下人,就凭那小嗓门和一副戚戚艾艾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受什么刁难。凌绝袖将信按到榻几上,转头向翎绮沂,疑惑地问:“这信皇后觉得有何不妥?”都是些小事而已,该解决的都解决了,还没解决的也就是翎绮沂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翎绮沂不同一般女子,在旁事上,她历来反感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想多余的问题,若她觉得没问题,又何须在看完后把信递给自己?“我依稀记得刘微当年是死于旦夕之毒,对吧?”凌绝袖应声是,作势要抱翎绮沂回房,却被翎绮沂拒绝,只得悻悻坐回原位,强打精神应付翎绮沂的问话。“这毒,东方旭确实保有过,他也承认自己将毒送予王汐,对吧?”面对翎绮沂的问话,凌绝袖依样应是。“按梁氏所说,若投毒者是琴王,那王汐必定与琴王有比主仆更密切的关系,否则此事他大可换别个心腹去做,毕竟琴王可不像是个好使唤的人。”凌绝袖闻言一笑,闲闲回话:“你是说,王汐和逍遥多琴有奸情?”都是过往云烟了,拿来当谈资都嫌它分量不够。可翎绮沂并不这么认为:“即使没有奸情也不会是我曾经认为的主仆关系,或能分出孰轻孰重,孰先孰后的利益关系。想来,是我猜错了……”“猜错猜对都无妨,反正平原死了,平希死了,王汐死了,琴王死了,”说到这里,凌绝袖突然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还像从前那样叫他大师兄,后又觉得自己太无聊,于是继续道:“十八国诸侯朕可一力全挑,”她说的挑,可不是“肩挑万里江山”的一声挑,而是“一剑挑翻”的三声挑,“等把汐海那几个杂碎下水抓回来,医好了你,朕便可以学玉千斩的样子四处游玩去了,再不费心——对了,”她话锋一转,原本挂着悠然向往之色的脸庞顿时锋利起来,“甲师呢?他怎么不来见朕?”翎绮沂告诉她甲师为寻解祸之法,六日前便启程往仲景沿海郡县而去,紧赶慢赶,报信的鸽子应该也快回到了。凌绝袖闻言松一口气,执起翎绮沂的手,轻拉她入怀,垂头她肩上,一下下在她耳边磨蹭着,并不介意这样的举动会让人觉得太过“女子”。“我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了……”“嗯。”话虽是这样说,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手中握着的脉搏,已是无力,若不是翎绮沂坚毅过人,此时的她怕早已陷入濒临永生的昏睡当中不可自拔。---元月将尽,仲都的雪像是也下完了。夜间,阴冷气息满布银线般垂下的雨丝间,就着水雾朦胧,浓郁得叫人觉得骨头都要结冰。洛莫在启德殿外守了一夜,东方透白时,刚与双雕打了照面,准备交班,便听殿内传出的焦急脚步声。那人似是不稳地撞上了殿门,而后冲出殿外,站在廊阶上喘着粗气唤:“洛莫!”凌绝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出于对翎绮沂的尊重,改口称洛莫为洛大人,这下子突然连名带姓地喊她,必是急得狠了,就连双雕都听出有不对劲的地方。“你快随朕入殿,沂儿她——”凌绝袖扯住洛莫的袖子。“你个正衰神!”洛莫边骂,边甩开凌绝袖奔进内殿。她连日来提心吊胆,原以为凌绝袖回宫,自己便能稍微松下劲来,谁知这倒霉皇帝刚回来一天,过夜就出事,你叫她怎能不恨得骂人。朱红色的龙榻上散落着一些两人临睡前除下的外衫,明黄被面里裹着的人此刻正无知觉地发着虚汗。把起脉搏,脉象浮而无力,且有一下没一下的断续着,危证明显。“你先续住郡主元气,我去取甲师的药来。”凌绝袖忙点头,掌扣翎绮沂命门,将内力徐徐灌入翎绮沂体内。许是两人内力早已相容,片刻之后,翎绮沂终于有力气以皱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适,满头虚汗也不再淙淙滑落,但很快,她的双唇又恢复到先前灰白的颜色,细而长的眉毛急急抖动,意识渐浅的征兆越来越严重。洛莫将研成米粒般大小的药丸硬倒入翎绮沂口中,两指掐在她的咽喉旁,强迫她做出反射性吞咽动作,好容易将一勺药喂下,没多久功夫便又被她呛出了大半。听启德殿内闷声压抑,赶来伺候的谢儿进进出出,殿外双雕亦是着急,两人愁眉不展之际,更有禁卫军通报的,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一桩坏事雪上加霜:汐海太子汐蓝桦破牢越狱,打伤了一干守军,此时正与四使纠缠。关押汐蓝桦的仲宫死牢,原是一间前朝驯养虎豹狮象以作玩乐之用的兽寮,四周布满地钉,铁网和困兽井,玄武岩铸就的围墙厚达三尺,围墙内侧更有钢针无数,若需要,还可引御花园中池水灌仓,如此森严戒备,任是再凶猛的野兽,也没有逃脱的可能。凌绝袖本就对花鸟虫鱼斗兽歌舞等皇室惯享的娱乐毫无兴趣,于是十年前,她将内里野兽分赠朝官,将兽寮改了囚房,并把自己关在牢中半月有余,最后任她想尽方法用尽蛮力依旧无法逃脱,这才命人开了牢顶石门把自己放出去,兽寮之固不可摧,由此可见一斑。双雕自幼跟随凌绝袖,虽知她如今功力大胜十年之前,要破牢并不困难,但若想换个人来干这活儿,放眼界凌院,怕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如此情形,他们也不知该报是不报。报,眼下凌绝袖必是比任何人都更难冷静,也更脱不开身;不报,强敌当前,若四使拦不住,汐蓝桦趁乱攻到主殿这边来,二人定也难挡。“汐蓝桦何时变得如此强悍?竟能破牢而出。”流莺软剑在握,警惕着四下的同时,疑虑丛生。想那汐蓝桦刚被关押入闸时,是她和战易二人负责验测他的武功以策万全,而几乎没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一个年前功力尚不及战易的人在不足一月的时间里突飞猛进到能与凌绝袖抗衡的地步。战易也是不解,但他没时间再多说什么,四使那头胜负逐见分晓,为今之计,唯有照实通报。他叩了叩大殿的门,想想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进启德殿,便朝流莺使了个眼色,就在这时,殿门倒自己开了,洛莫一脸阴沉地跨过门槛,两眼木然看他,下巴绷得死紧。“何事喧哗。”显然她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想在绝望中透一口生气而已。流莺剑尖指向启德殿的东北方向,低头答道:“汐蓝桦破牢,已快攻至主殿,还请洛大人禀明皇上。”洛莫顿时盛怒难当,一双薄拳咯咯作响。“他来添什么乱?!”看得出,若汐蓝桦此刻就在面前,她定会不假思索地冲上去与他拼命,因为她已经受够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此刻只想着无论做什么也好,总要做些什么,否则她难保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来。所幸汐蓝桦还没具备短时间内攻到她面前的能力,所以她还能凭着那点从小练成的理智,转身回到殿中,一手搭上凌绝袖颤抖的肩,说一句她最最不想说的话。“停下吧,没用的。”守护“停下吧,没用的。”洛莫的声音不大,在我耳边却响得像旱天雷,“强加注力,只会伤了郡主。”如今世上,若说世上还有视沂儿如自己生命般重要的人,除了我,只剩洛莫。她说的,是比我觉得的更要确实的事情。掌间,随我真气注入时间渐长,沂儿的脉象一时乱得像风摧残烛,一时又静得像明镜平湖,反反复复,不知何处是终点,她的体力和内力不知为何竟像决了堤,我灌入一点去,她便散出一点来,若有保留,也仅是片刻,随后一切便又归于原状,丝毫不见起色。“我不。”我就不。她说得没错,一点儿也没错,我也晓得,只是并不愿就此放手。我的双眼干涩,没有想到要哭,因为我觉得沂儿就在我手中,分享着我的生命,我的气息,我所有活着的可能,若她执意消逝,那也只能是在我真气耗尽之时方可做到,如此一来,黄泉一路,下个轮回,我们都会在一起。如果幸运,来世我们托生狼与狈,我驮着她,或她背着我,一世也只需为翻哪个羊圈苦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