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出别的说辞。此时,他想走,谁也拦不住他,但他不能做出负气而走的样子,否则又会招得诸多怪罪:“郡主明鉴,下官方才只是一时口快,并无意冲撞郡主,望郡主王爷看在下官为悲痛所扰,终日不得好眠的份上,容下官先行告退。”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膝上尘土,权臣的架势一览无余。“你——”“父王,王大人也累了,还是准他回去歇息吧,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翎绮沂柔柔打断翎瞰的话,笑着朝他挤了挤鼻子,顺利让翎瞰收起脾气。谁让小女儿是他的软肋呢,再说翎绮沂这一个不经意的鬼脸,信息很明确,约等于“明天我请你看戏”这句令人汗颜的话。“他最近好像跟东方旭亲密得很,不是断袖就是搬兵,你可别没事去调戏他,当心东方旭吃醋。”望着王汐渐渐走远,翎绮沂埋脸在凌绝袖肩窝里蹭了蹭。凌绝袖满不在乎地瘪瘪嘴,反驳道:“刚是你在调戏可怜的左相大人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和王汐“眉来眼去”。我挖坑也不过是想看猴子跳脚而已,哪里比你追打完落水狗还装好人奸诈。逐鹿翎绮沂靠在澜柱上,望着一园子晶莹的薄雪,耳边飘荡着洛莫的回报,心里像有几千只利爪在挠。珞尹老鬼昨夜把凌绝袖找了出去,整夜都没回来,晨早下人禀凌绝袖已进宫面圣,于是她离开她一夜加半天。这副不中用的身子离开了那人究竟能做些什么,她不清楚,也不敢去想,只怕想多了又要被人冠个谋杀亲夫的罪名。“谢儿,扶我起来好吗?”翎绮沂揪住毛茸茸的襟口,羞涩地咬了咬唇。“为什么叫谢儿不叫我呢?”凌绝袖不知何时已站到她的身旁,斜倚着她背后的澜柱微笑看她,怀里还抱了只黄溜溜的大土狗。“逐鹿!”翎绮沂欢声叫了起来,伸手揽过脏兮兮的狗狗就是一顿亲。年幼时凌绝袖托付给她的小土狗,一直都是她的独宠,虽比不上玉千斩的心尖子,那只通体墨黑的灵猫矜贵,却是她多少年来可以诉衷肠的对象。“你去跟父王讨的逐鹿?”当年她苦求不得的“嫁妆”,霍地就出现在她身边,你叫她怎能不喜?凌绝袖撇嘴挑眉耸耸肩,似是平常地坐到骑澜上:“路过九王府的时候听它在喊‘我的亲娘,你在哪儿’,就把它带回来了。”“去!”翎绮沂红脸嗔着,右臂却紧紧揽着逐鹿不放:“我是亲娘,你是什么?”有便宜不占是猪无能的徒孙。凌绝袖俯首吻了下翎绮沂泛着青涩的唇角,发痴似地盯着她:“亲爹。”“亲爹可是要为了江山谋杀亲娘?”翎绮沂把唇靠在逐鹿土黄的耳边,春风抚柳般笑着将视线投入凌绝袖的眸中,云淡风轻地道出一个要命的真相。虽然明知道她不是为了江山。伸了手去抚平那簌然皱起的眉头,翎绮沂三指揉捏着凌绝袖尖尖的耳廓转移话题道:“你要再不回来可就真是谋杀它亲娘我了……今日朝上,王汐表现可好?”“抵赖,抵赖到最后不知为何突然开始疯了似地笑个不停,”凌绝袖回想起那奇怪的一幕,又见翎绮沂目光狭促:“可是你干的好事?”“我不过是让莫儿传话给小紫,只要他说够了就隔空封他笑穴而已。”翎绮沂眨巴眨巴眼,一肚子坏水的孩子又开始装无辜:“今日玩他就玩了……等过两天他搬得西山琴王来,想要欺负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听得西山琴王四个字,凌绝袖不由好奇地歪头问到:“王汐怎么搬得出他?”西山琴王逍遥多琴乃珞尹老鬼首徒,自幼深得老鬼宠爱,遂将毕生心血倾注于他,但逍遥多琴十年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已及而立的他硬是与老鬼割袍断义,如今再想来,她也依然了无头绪。“你师兄多年嗜武成痴,盗得你师父绝学后自认无以长进便跳出师门另谋他艺,实就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如今王汐以界凌院武学利诱他,你说他要不要当狗腿?”翎绮沂想伸个懒腰,右手刚抬过头顶就听腰上咯咯哒哒响,吓得凌绝袖一把按住她的肩,生怕她那堆碎骨挪位。“没事的,把筋错回来而已。”她倒满不在乎。突然,界凌院主庭上空一道凌厉的呼哨声闪过,凌翎两人动作顿时停在空中。九王府信哨。“绝袖,是爹的信使。”“让他进来。”凌绝袖松开翎绮沂的手腕,朝天比了个手势,示意守院人放来者入院——洛莫被外派,九王府的消息会被战易流莺截停。此时这声呼哨,足以说明此消息之急,急到容不得前门禀报。一见来人满身素黄,臂上还扎着挽襟,翎绮沂身子已软了大半,不等来人施礼,她抢先开口道:“谁?”来人低头不语,只双膝及地,合手奉上九王信印,泪洒青泥。待得幽幽九下哀钟敲过,平希一辈所有皇子均告西归。“封府。”翎绮沂簌地阖起了眼,大滴大滴清泪涌出,牙关咬得咯咯响,呜咽却一声也无。她就怕会这样,虽然这样的结局最终总难免,但她想不到来得那么快。是她么?前脚出王府门,后脚就有人来报丧。撩手默默推开凌绝袖的怀抱,耳边便传来个冷淡的声音:“不是我。”说完,凌绝袖也不管她的挣扎,执意抱起她,举步进房。仲景九王爷翎瞰自幼身体康健,十几年来除了偶尔有个伤风感冒,大病是一场没遇到过。如今他居然呕血暴毙在自家花园中,这是极其离奇的。翎绮沂早料到九王有会性命之虞,所以亲自培植了数十耳目轮守在府中,以防生人下手,但当她看见九王尸首时,她便知自己错之远在洋洋万里,输之何止一败涂地。不是她……她虽然有个天大的理由对九王下手,但确实不是她。翎绮沂泪已止住,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凌绝袖波澜不惊的眸子,朝她微微点一下头,万事了然于心。是毒。绵延之毒。无色无味,平时没有任何症状,无论吸入食入都可在整二十八日后心肺爆裂而死,若是遇上中毒者逼气行血,更有可能提前发作,但绝不会立刻发作。幸亏翎齐椁已数月不在府内,否则必也遭此毒手。“你若是想,我便派人替你清理门户。”凌绝袖冷冷开口,语调中含着森森杀意,但翎绮沂只摇摇头,一手习惯性揪着她的衣襟,双眼又湿。“我会教你看看什么是清理门户的。莫儿。”翎绮沂两滴苦泪滑入颈中,开口唤着被急招回府的洛莫:“把府上所有人的家眷接来,妻儿老小都别放过。”没什么可查的,等查到人也跑了。下毒之人定是奉命行事,见不到九王驾鹤断是无法回去复命的,既是家贼,那就用处置家贼的办法。她一声令下,未及两个时辰,九王府的习武场上已熙熙攘攘塞满了男丁女眷,稚儿垂老。管事名册上勾着的整整六百九十二口活人,一个不落。凌绝袖抱着翎绮沂坐在太师椅中,两人面上表情如出一辙的阴戾幽森,似笑非笑,令人看得不寒而栗。“按本朝律法,谋杀王族者当诛,护主不利者当诛,知情不报者当诛。本郡与郡马现在泡盏茶喝,喝完之前,凡是近几个月家里有异状的全报上来,别等郡马府上弓箭手开弓,到时本郡这个废人可拦不过来。”翎绮沂说着,端起一个奇小的茶壶,往凌绝袖嘴里喂了口茶,整一副没心没肺巴不得九王早死的样子。宽阔习武场四周看台上已站满了清一色黑衫的弓箭手,近百把强弓弓尖顶地,试弦声不绝于耳,有几个嗜杀的已经红了眼睛拉满弓,只等那壶中传来咕咕干涸动静。一时间,整个九王府哭声,求饶声,骂声起伏,许多人腿软得连跪都跪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保一个,还是保全家,你们自有取舍,本郡答应你们,只要报出个有据可查的人来,本郡便只杀凶手,放你们走。”在王府中谋事的人都已被隔离到后院,习武场困着的全是他们的家眷。凌绝袖从桌上取只李子大小的茶杯,让翎绮沂将茶壶中的茶汤倒入杯中,众人只见那杯还没倒满,壶底便已朝天,顿时昏倒的昏倒,失禁的失禁。“郡主,我说,我说……”翎绮沂朝声音瞥去,并不太在意,自顾在杯沿抿了一口:“谁家的?”“刘微正室,梁夫人。”洛莫翻着名册,着管家回禀。“刘微是刑部的人,正三品,在王府中已待了有四五年,父王待他不薄,他几乎没有动机。梁夫人想谋杀亲夫也要拿出点证据来,莫要让本郡错杀良臣。”“我家相公……”翎绮沂见她泪眼婆娑却还欲言又止,猜有隐情,于是朝洛莫点了点头,差洛莫上去俯耳于她,自己则运气施开天目心法,一字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