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单单是为了买一样东西,你不会舍得离开孩子们整整一宿。”
萧莫豫向华采幽缓步走来,脚下的废墟发出令人齿冷的碎裂声:“是谁告诉你这儿出事了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
“你其实早就知道!”华采幽哑着嗓子打断他的话:“这么大的事情,又与萧家有关,你怎么可能不在第一时间知道?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的对我隐瞒?别跟我说什么怕我担心伤心之类的鬼话,我连你的死都能接受,还能接受不了别人的?!”
萧莫豫脚步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采幽反而迎上前去,仰首看着他不辨眸色的双眼,语声轻柔却字字如刀:“五百六十七条人命,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就为了皇家的面子。他们中的很多人,或许根本就没有见过忆儿,也根本就不知道忆儿和云舒的关系,更加不可能知道忆儿的身份。但是为绝后患,为了彻底抹去忆儿生活过的痕迹,那些人就必须要死。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高高站在权力顶峰上的人,就该心狠手辣,就该视普通百姓的人命为草芥,就该用累累白骨条条冤魂铺平其王者天下的路!你瞧,我是不是很明白?”
萧莫豫紧蹙的眉头一点一点打开,却留下一道永难消失的印痕:“五百六十七,你连这个数字都知道……”
“我还知道太子在运笔时,习惯在‘灭口’的‘灭’字最后一笔,有个小小的停顿。”见萧莫豫的神色大变,华采幽终于彻底绝望,惨然而笑:“我明白很多事情,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些全然无辜的人,那些朝夕相处的人,那些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聊过天甚至打过架的人,你如何能下得了手?又是如何在杀死了他们之后,还能常常若无其事的与我谈起与他们之间的趣事?”
“你认为是我……”萧莫豫刚有了些许血色的面颊陡然苍白,几与身上的轻裘同色:“你竟认定了是我……”
“难道不是?”
“我说不是,你信吗?”
“又是这句话……”华采幽依然笑着,带着恍惚,也带着凄然:“云舒死的时候,你也是这么问我的。当时我说,我信你。”伸出手,抚上萧莫豫的眉眼:“因为我爱你啊,所以宁愿,眼盲心瞎。”
“原来,你一直都以为是我逼死了云舒。”萧莫豫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指间:“原来,你从未信过我。”
“云舒的死,跟她自己的选择有关,你充其量,不过是推
了她一把。所以我虽怪你怨你,却并不恨你。这段日子以来,你让我见识到了你的雷霆手腕,有的时候虽铁血无情,却行之有效,成大事掌大业者本当如此。”华采幽将手收回,看着自己的掌纹:“前段时间我甚至常想,日后我若当真掌家,有可能会比你更狠更绝。”默然片刻,轻轻一叹:“多可笑啊,我怎可能及得上你。为了所谓的私交,与太子的私交,弹指间便送五百多人入了黄泉。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那封命令烧毁‘销金楼’的信,是给谁的?”
萧莫豫颇为意外地脱口问道:“那信你是如何……”
华采幽定定地看着他,只觉一日一夜策马狂奔滴水未进的疲惫仿若狂涛骇浪般卷袭而来,已再无力气维持站立,便抱膝蹲了下去:“你的密信,我自然不会偷看。只是无意中瞥到了几个字……那果然不是‘没’字的右半边,而是烧毁的‘毁’,烧毁‘销金楼’……我亲手将那信装好,封口,第二天绑在信鸽的脚上,然后看着你放飞……九月十九,两军决战,炮火齐鸣,那样混乱的时候,自然没人会去特别关注城里城外的两个小小起火点,还有被数十万人的拼杀嘶吼所掩盖的屠戮与惨叫。待到大战结束,该死的都死了,该毁的都毁了,该撤的也都撤了,这便成了一桩无从查起的无头公案,只能归入是战火的误伤……真是好心计好谋划,天衣无缝。怪不得,太子会如此信任你,将重任托付于你。”
萧莫豫的面色急剧灰败,眸子却越来越亮,心中像是有火在熊熊燃烧,清朗的声音变得艰涩,却压住了呼啸的冷风:“他随便对你说几句话,你便连问也不问就对我全盘否定,不给我半点解释的机会。我们是夫妻,你竟对我相疑至此!”
华采幽抬起头,神情渐渐冰冷,将怀中的铁盒与那封染血的信递给他:“常离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带来了这个。我也不愿相信你真的会那样做,所以我先去了邻城,以为那里是你早就预备好的退路,以为你早就将那些人悄悄的转移了过去,以为雍城的一切不过是个用来搪塞太子的障眼法。可惜,那里不是退路更不是生路,只是你的一处普通生意……我很希望你说,常离给我的东西其实都是假的,是他伪造的,是用来陷害你的,是用来挑拨我们之间关系的……我更希望你说,我认错了路,其实‘萧家山庄’和‘销金楼’在应有的地方好好的立在那儿,其实没有人死谁都没死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萧莫豫抿着唇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物件,轻哼一声:“竟能派人混入我府中自火里偷出密件,果然是处心积虑。”
到了此刻,华采幽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嘶声大喊:“说
啊,你为什么不说?”
萧莫豫沉默着将那些信件全部撕碎,一扬手丢入风中,眉宇间带了几分凄然几分傲岸:“总之,他绝不会伤害你所在意的人,而我则为了权势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你既信他不信我,多说何益?”
“在意的人……在意的人……”
华采幽的脑子里被这四个字搅得混沌不堪,撑地站起时,手中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借着微露的晨曦,竟是一截森森白骨,霎那间,击溃了所有的理智:“原来你所谓的,终有一日我会和所有我在意的人一起齐聚江南喝酒品茗,是和他们的冤魂!萧莫豫,莫豫,你做事当真是从不犹豫!”
起身,振臂,将手中白骨直直送出。
萧莫豫眸色冷冽,看着这全无招式可言的一击,不闪不避。
袍角飞扬,血满白裘。
华采幽未料在没有用任何内力的情况下,一截白骨竟能有堪比利剑的威力,一惊一愣,头脑顿时恢复了清明。
萧莫豫抬手拭去唇角沁出的血丝,猛地后退一步,拔出胸口的利器,轻咳着笑问:“你现在是不是,宁愿我早就毒发死了?”
华采幽呆呆地看着手中那已成红色的白骨,霍然抬头,却只见萧莫豫踉跄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油菜花对小墨鱼的误会是累加起来的,所有的误会凑在一起就成了铁一般的事实,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一个爆发。
这件事情教育我们,表随手抓起什么就乱扎乱捅的……
小墨鱼会不会就这么被戳死了捏?哦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