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是惯于交际应酬的欢场中人……
魏留对她话语里明显的嘲讽不以为忤,反倒朗笑出声:“真是好一张利嘴。也罢,今儿个本就是我的不对,还望花老板大人大量,饶了在下这唐突佳人之罪吧!”
俗话说得好,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执一方生死大权的牛人,更何况这牛人还放下身段主动道歉了,如果再不赶紧就坡下驴的话那才真是皮痒找抽脑残无极限。
华采幽于是立马换上一副谦逊大度的温良模样:“魏城主言重了,其实说起来都是我冒冒然打扰了您的清净,这才闹出了后面的误会,所以该求得宽大处理的是我才对。”
“好了好了,咱俩不要再抢着认错了,就此扯平吧!”
“全凭魏城主的意思。”
魏留摆了摆手:“私下里我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称呼,从今以后,你便喊我的表字,常离,而我则还是唤你阿采。”
他语气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让华采幽暗地里撇了撇嘴,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有假笑着应了。想了想又道:“有个问题还请不吝赐教,你是不是从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怎么看出来的?”
“‘销金楼’乃是雍城最大的纳税户,换老板这么大的事儿,官府总要适当关注一下的。你虽然一直很低调的隐于幕后,但那画像却早在你入主此间的第二天便摆在了我的案上,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来自江南的原因。当然,只是些例行公事的调查,所涉及的不过是最泛泛简单的资料,你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会落在我手里。”
“……那你又为何要故意对我隐瞒自己的身份?”
“没有啊,我可是规规矩矩报上了名号的。”魏留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的名字入不了你的法眼。”
华采幽一回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干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烫:“我只是没想到竟会在此情此景下与魏城主以此种方式相遇,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其实,见你不认识我,心里倒有几分高兴,毕竟倘若能抛下各自的身份来相交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魏留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便是这么个动作都做得气派十足:“不过你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便也当如此方显公平。所以,我才会将你扔进了湖里。”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因为依你的性子,这样丢人的事情想必不会跟别人说,连带着我这个人也会一并闭口不提。如此一来,发现我身份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只可惜,未料你竟完全不通水性。”
这都是神马匪夷所思的诡异逻辑啊?!这究竟是神马人啊?!!
华采幽悲愤地打了一个喷嚏。
魏留继续不咸不淡用他那醇厚的男中音说道:“因为我用了真名,所以不想你用化名来敷衍。另外,阿花真是我家狗的名字,前两天才生了一窝小崽,不信的话,改日可以去我那儿瞧瞧。”
“不用了不用了,我岂敢怀疑魏城主的话。”华采幽气息奄奄地摇了摇头:“但你就不怕我再弄个假名出来?”
“那么短的时间,你又被我气得心思烦乱,除了真名想不到别的。”
在这么点小破事上头也要转这么多的花花肠子,诅咒你丫总有一天肠子打结死翘翘!
华采幽在心里问候了他的健康之后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魏城主的一番话真是让我享用不尽,只是眼下夜深露重的不适合继续聆听教诲,城主还是快些去将湿衣服换下,倘若染了什么不适,我‘销金楼’可万万担待不起。”
魏留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又沉了声音强调:“我说过,你要叫我常离。”
不甘不愿地再次默念了一遍,华采幽忽地一笑:“你的名和字倒挺有趣的。因了未留,故而长离么?”
魏留的眸色骤然幽深,旋即挥袖轻轻一晒:“当初不过是家父随便取的罢了,哪里有什么深意?何况,便是留,却也未必不离。”
因了未留,故而长离。
便是留,却也未必不离。
当日你若留我,我会否……
然,你又如何可能,留我……
华采幽揉了揉忽然有些发堵的鼻子,当先转身迈步。
魏留看着她稍显单薄的背影,面上浮现玩味之色,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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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华采幽便非常光荣的病了,感冒发烧咳嗽喷嚏那是一样也不能少,大夏天的还浑身发冷,捂在被子里直哆嗦,这让向来自恃武者体魄健康得跟头西藏牦牛一样的她觉得甚为羞耻。
也许是因为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那就是排山倒海绵绵不绝,这场原本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小小风寒,竟要死不活拖了十来天才慢慢开始好转。
期间,楼里几个当红的姑娘都曾先后前来看望,送了些补品陪着说了会儿话。几大管事的也各自背着小手于百忙中抽空过来溜达了一圈,却皆是两手空空连意思意思的客套都省了。素有‘铁公鸡’之称的钱姐还顺手拿走了一根人家送的老山参,说是华采幽这会儿虚不受补不宜服用,反正放着也是浪费干脆换点现钱来得实际……
头些天华采幽烧得昏昏沉沉,后来烧退了就蔫哒哒的很是萎靡,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园子里看花间蝴蝶翩迁听外面鼓乐欢闹。
这日黄昏,她百无聊赖歪在门廊的躺椅里看太阳一点一点变成了个红红黄黄的荷包蛋,正图谋着今儿个貌似胃口好了些,不如晚饭就用荷包蛋配清爽小菜时,一个久违了的声音蓦地响起:“阿采,精神不错嘛!”
不错你妹啊不错!
华采幽暗地里狠狠挠了无辜的椅子扶手两把,这才能够在脸上堆着完美的假笑,起身快步相迎:“这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城主大人给吹来了呀?”
“嗯?”
魏留轻轻从喉咙里发出的这么一个象声词,立马就让她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该打该打,瞧我这记性,怎么能把城主……噢不不,常离大人的吩咐给忘了呢?定是被烧坏了,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哈!”
“把大人两个字去掉。”魏留沉了声音却莞尔一笑:“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在控诉。”
“哟,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可是真心在悔过来着。”
华采幽边说边欲扬声将在后院煎药的小丫鬟叫出来招待客人,被魏留抢先一步阻拦了:“不用麻烦,我坐一下就走。况且……”他的笑容里透着点儿狡诈:“我和你一样很享受没什么人认识的低调生活,可不想在你这儿因为你的一时口误而成了被围观的对象。”
“……我有那么口无遮拦吗……好吧,原来你我竟同是天涯低调人,失敬失敬……”华采幽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正好我之前泡了一壶花茶还未曾饮用,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凑合着喝上一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