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汪顾办完手续回来,推门就见父母和师烨裳正趴在饭桌边吃饭。三人有说有笑,却一个赛一个嚼得狠,一个比一个吃得凶,师烨裳脸上甚至还挂着两粒米——本是不堪入目的场景,可汪顾心中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一股猪场饲养员的满足感,郁结几日的心情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宛如在浓云间看见了月。“诶诶!别吃光了!给我留点儿!!!”☆、第四天作者有话要说:555一不许愿就霸王我霸王我王我我天天逼我二更我会累死的呀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一日是个晴朗的星期天。早上八点差五分,林森柏家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面包和点心。仔细一瞧,那些面点不仅颜色鲜艳,连样子也特殊得不像人食。林森柏从楼上下来,看到这桌子东西并不吃惊,径直走进厨房,坐到流理台边的吧椅上,什么都不干,光捂着嘴打哈欠。林钱钱见她来了,立刻从咪宝身旁飞奔离开,一个大大的熊抱,却只抱住了她那细溜溜的两条小腿,“伯伯!”“干嘛?”林森柏故意板着脸,居高临下地问,问完笑意便再卯不住,转而嘿嘿地把林钱钱抱起来,放到腿上坐好,嘴还是一样那么欠,“瞧你捏的那些个东西,不圆不扁的,光看见爪子印,不怕吓着姨奶奶?哦难道是你妈妈没教好,光教你拧麻花啦?”要换别的孩子,这会儿肯定要嘟起嘴巴不高兴了,可林钱钱没有别的孩子那种成长环境,一直都是看着保育员阿姨脸色长大的,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很能客观评价自己,从来不会把罪责往别人身上推,“没有没有!”她瞪着大眼睛摆手,俩小手一起摆,“妈妈教我捏小熊小狗小兔子,是我笨,学不会,妈妈就捏得可漂亮了!”说着,她跳下地,急急忙忙跑到流理台的另一端,伸长了手臂跳,跳,跳,终于从烤盘里摸出一枚乳黄色的小曲奇,再度跑回林森柏面前,“给,妈妈捏的向日葵!”林森柏不拿手接,直接躬下身去用嘴叼。林钱钱有些舍不得“向日葵”就被这样吃掉,可一想到对方是“伯伯”,她又释怀了,还很努力地把“向日葵”整个塞进林森柏嘴里。咪宝忙于烘焙,本来很不想搭理林森柏的,但她又不忍心让林森柏继续打击孩子的学习积极性,只好一边捏面饼,一边语重心长地骂:“你夸夸她会死是怎样?外面那些都是她刚开始捏的,后来这些漂亮多了。听孩子说自己笨你倒是得意个什么劲儿?你捏的还不一定比她漂亮呢。上回你说你要给我捏个啥来着?大象是吧?结果呢?往个面球上戳四根薯条当腿,再拗根牙签当鼻子——亏你想得出来。好在钱钱不像你,否则我下半辈子都不晓得指望谁去。”林森柏惯来手拙,倒也从不争夺这类夸奖,看一眼林钱钱,她心想,反正脸也丢干净了,不怕再丢一点儿,干脆就没羞没臊地回嘴道:“你咋没说我找了根卷卷曲曲特别粗壮漂亮的毛给它当尾巴呢?”稍后的事实证明,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咪宝——她话音刚落,一向秉持卫生至上的钱某人便极其罕见地抓狂了。把面饼恨恨往案板上一掼,钱某人掉过头来,伸出沾满黄油的手,颤抖地指着她,眼神无比凶狠,表情无比狰狞,甚至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你、你给我古——闪出厨房去!再让我听见那么恶心的话,一会儿我让你面包沾着猪粪吃!”林森柏早有所料,故而很不屑地把头一昂,嘴一撅,“哼,看吧,还不知道是谁比较恶心。”说完,她牵起林钱钱的手,迈开大步往外走,“钱钱乖,咱躲远点儿,才不跟这号恶心的人聊天。”林钱钱被她拽着,心中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爹妈”吵架,怕会“离婚”,甚是忐忑,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由一步三回头变作一步五回头,能走多慢就多慢,直到咪宝冲她做了个鬼脸,摆摆手冲她说个“去吧”,她这才放下心来,一蹦一跳地跟着林森柏走了。早饭桌前一家人自然又是一团和气,林森柏看小不点儿眼巴巴地站在椅子上,左是够不着右是够不着,索性将她抱到餐桌上坐着,爱吃什么爬过去拿就是,刚好还能顶个人形搬运机用——林森柏一拍林钱钱撅得老高的屁股,“乖女儿,替伯伯拿个黑色的小熊来。”早饭吃到一半时,林森柏的手机响起,从裤兜中掏出它来一看,她的脸色立马变了,起身离席,接起电话边往楼上走边低声不善道:“不是说了,没有急事不要打我手机吗?”咪宝与何宗蘅闻得此言,面面相觑。普通女人会直觉反应出小三小蜜小野花什么的,她们没有,因为现如今的林森柏,你碾她她都不肯出门,哪号苦命的小三摊上她也算倒了八辈子大霉,若真有,咪宝还求不得看戏呢。然而人生中的不如意,并不仅仅局限于家长里短的情感风波。过了二十分钟还不见林森柏下来,咪宝便难免有些担心了。把林钱钱交给何宗蘅看着,咪宝独自上楼,推开书房的门,居然闻见一股浓烈的雪茄味。“怎么了?”咪宝撑着书桌,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情肃然的林森柏。林森柏心情差到极点,却不知该不该,或者该怎样解释,只好摇摇头,从唇间摘下还剩大半截的小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一点公事,乱,比较烦心而已。”从硬木圈椅里起身,她往卧室方向走,在与咪宝比肩时顺便在咪宝鼻尖上亲了一下,“我出去一趟,你们慢慢吃。黑色小熊和橙色小兔给我留点儿。哦,还有长颈鹿。”五月的b城,很有点儿十月京城的味道,气温得宜,阳光灿烂,关键是干燥清爽。但,北方六到八月淋漓不尽的雨季真是快来了。林森柏说是“出去一趟”,其实并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她只是不想坐在家里发愁,弄得全家人都要战战兢兢地照顾她的心情。开车在市里兜了一圈,她停在一条车流稀少的湖边林荫小路上,打开天窗,从手套箱里摸出一盒子卷烟设备,不太娴熟地给自己卷了两根□□——林森柏一般不抽烟,但无论是哪一种流行的毒品她都有些存货。这类东西对她来说,意义不外“玩意儿”,只有心情很好或者很差时才会浅尝即止地碰上一碰。譬如,今天。在电话中被她责备一通的,乃是市纪委里一位没名没气没权没势的小文书。小文书因为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所以一直都是小文书,几乎没有晋升的可能,前途堪称一片灰暗。可林森柏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会早早将其收买:往往越是没有晋升机会的人,手里各路八卦越是品种繁多样式齐全——资格老,没前途,新来的人都要找他打听消息,可谁也没必要防他。往常为了防止监听,双方轻易不通电话。如果有事,信件面交转传即可。毕竟中间隔着个美籍华人,真要被纪委自审揪出来,还有一本护照顶着。只是眼下的情况的确值得打这么通电话,林森柏埋怨过后,也亲自向他道过歉了:昨晚,市委组织部里一位吴姓官员被纪检请去喝茶,陪同前往的还有市建委主任齐东山。按原则,纪委请人喝茶可以不分昼夜节假。他们有特权,又往往具有公安监察组织等背景,时差对他们来说问题不大。加之只要在本职岗位上有突出表现,很快就能从这跳板般的单位里得到非同一般的晋升,所以只要不涉及复杂的党派之争,他们是很愿意卖些力气大刀阔斧的。不过,话说回来,原则是原则,光有原则绝显不出威严,干他们这行,必须有些显而易见的潜规则才能令人生畏:一凡不在正常工作日的正常上班点被请去喝茶的,都不是“了解情况”这么简单。昨天星期六。星期六晚上,一行两人,分房同审——明摆着一个防止串供的突击审查的架势。市民也许不会太过关注这些没上过新闻的小官,但生意人、特别是像林森柏这样的坐地大商,听见有自己“认识”的地方官员被纪检请走,绝不会抱持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们要么高兴,因为与对方有隙;要么紧张,因为与对方有染。除这两款关系之外,剩下的官员,都算不得“认识”,顶多叫“知道”。林森柏点燃烟卷,嘬一口,也不吸,就把它夹在指间烧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又从手套箱里翻出笔记本和钢笔,动作飞快地画了一张简明易懂的金字塔形关系图:她,身为主角,理所当然地处于金字塔顶端。向下放射开去,自然有姓吴的和姓齐的。接着,她在第三行刷刷写下了十几个名字,其中有田桓之流,也有她爹她娘,随之用直线将那十几个名字分别引向“吴光耀”和“齐东山”,她定睛一瞧,整一个第三排,只有“田桓”和“林法赡”这两个名字顶上是引出两条直线,同时通往第二层中吴齐二人的——这样,为什么吴光耀和齐东山会同时被请去喝茶便不再难以理解了。林森柏打开车窗,扔掉烟头,从笔记本上撕下那页纸伸出窗外,用火机点燃,丢弃。“好样的田桓,傍上‘纵优’就想把我踢开?”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掏出手机,默了几秒,便又开口道:“喂,小苏啊?废话不说了,交代下去,从现在开始,没我签名,‘纵优’的款子一分也不能付。还有,让安保派几个以前搞侦查的,今晚去‘大域胜景’的工地上,炸氧气瓶也好,烧野火也罢,总之弄出点儿不牵扯人命的大事来,至少塌几十平方。嗯?我?我跟四开地产没仇啊嗨!我这不是看‘纵优’不顺眼,又舍不得在自己的地盘上点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