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小区应该是五年内建起来的吧,刚买的房子?按揭吗?”“一次性买断的。以前的房子住了二十多年,也该换了。”“这里不错。”辛仲远用自己的标准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又问:“一直忘了问,叔叔阿姨是做什么的?”庄林工作不过五六年,在医院里半老不新,自己供着房子车子,平常的花销也不算节俭。在这边又直接买断了一套层次颇高的房子,足矣见得,他家境很不错。见辛仲远第一次问这么直接的问题,庄林笑了,“怎么?要讲门当户对啊?还是怕我现在丢了工作太穷,养不起你跟宝宝?”“说什么呢……”辛仲远垂下头,“但是,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你的事,我什么都不……”“又来了,”面对情人的委屈,庄林一脸无奈,很快就又笑嘻嘻地凑上去把人搂紧,“应该知道应该知道,我立刻就告诉你好不好?我爸爸是公务员,机关里干了大半辈子,妈妈是老师,现在已经退休了,在家里操持家务,没事儿管管我爸教训教训我什么的。我就是受不了她唠叨所以从小就立志长大要到外地上学工作。”庄林说了实话,但又不完全是实话。他说得很含糊,省略了很多细节。他爸爸确实是公务员,但是是s省的省委副书记。他的妈妈也确实是老师,而且是全国排名前三的一所大学的教授。但庄妈妈为人一直很低调,所谓的退休,也只是指她从学院科研院长的位子上退下来。“这样啊,真好。”辛仲远叹道,庄林的家庭生活,一定充满了欢声笑语。他的家在一个小城市里,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省吃俭用维持着一家三口的生活。辛仲远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父母对工资的合理计划和对物价上涨的不断抱怨。但即使如此,父母仍是秉承着宁可苦了自己不能苦了孩子的原则,努力供他上学,各方面也尽量满足他。越是如此,辛仲远就越觉得不安,因此也更想多给父母回报。所以在学生时代,他总是学习最努力的那个,没有放松没有娱乐。因为一家三口都长期为生活奔波操劳,渐渐的在感情交流上变得疏远,辛仲远看父母,总觉得有距离。跟父母像朋友一样相处,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很快到了家门口,庄林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辛仲远从心底感到紧张,手都在发抖。“妈,我们回来了。”万年不变的话,但从语气里听得出,庄林很高兴。辛仲远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因为“我们”两个字。“回来了,”庄妈妈很快就迎了过来,围着围裙的身体微微发福,半长的卷发,皮肤很好,很慈祥的微笑着。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庄林长得像谁了。张罗着拿拖鞋时,庄妈妈还特意把辛仲远看了几眼,看完了长相,又看肚子。顿时,辛仲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发烫。按照庄林的谎话,老人家肯定以为自己肚子里的是她孙子吧。“把包放下,洗洗手喝点儿水,你们坐了半天火车也累了。”庄林笑着拥住妈妈的肩往里走,“哪有,一点儿不累。”“你不累不代表别人不累。”庄妈妈不满地看看他,又拐回来拉辛仲远,弄得辛仲远很不好意思。“这是小远吧,”庄妈妈拉着辛仲远的手,笑咪咪的,“路上累了吧?来来来,快点儿外套脱了沙发上坐下休息,庄林,赶紧倒水去。”“哎,知道。”庄林狗腿地跑去忙活,心想老人家是不是都这样,对怀孕的儿媳妇永远比儿子亲。回来就看见庄妈妈跟辛仲远说得热火朝天——“孩子大了,我们做父母的是真的管不了了。盼着他过好日子就行。所以你也别多想,我跟他爸爸都是开明的人。”庄林暗想:骗人的吧?早就说了今天回来,要是真开明,我爸能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我们家庄林啊,大大咧咧的,从小话就多,招人烦,经常因为上课说话被老师罚。而且做人又直,没心眼,因为几句话得罪人也是常事,现在人大了,我管不了了,就该让你管了。”庄林满脸黑线,他真的有这么差吗?辛仲远暗自嘲笑被揭了短的庄林,嘴上却说:“阿姨您别这么说,其实平常都是他照顾我。”“那是他应该的,”庄妈妈瞟了瞟辛仲远的肚子,说:“庄林跟我说了,九个多月了吧?一定多注意身体,疏忽不得。有哪儿不舒服就跟他说,反正他在行,”指了指庄林,庄妈妈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你也真是太胡来了。”庄林嘿嘿笑着,“反正都在一起了,孩子早生晚生不都一样么。”辛仲远一直低着头没说话,他跟庄林编这种谎话,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总觉得很不应该。而这副羞涩的样子,看在庄妈妈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好了,”庄妈妈站起来,“我继续做饭去,你们俩说会儿话,很快就好了。”庄妈妈走后,庄林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给了一个安慰的笑容,又在他身下放了几个靠垫,聊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帮忙。饭菜端上来大家坐好了,庄林爸爸还是没回来,辛仲远便问:“阿姨,叔叔今天不回来吃饭吗?”“噢,他啊,”庄妈妈笑了笑,好像有些歉意,“跟朋友钓鱼去了,总这样,你别理他。”辛仲远点点头,不再过问,在庄妈妈和庄林的盛情款待下美美地吃了一顿,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味道很好,看得出,这顿饭花了大心思。同时他也知道了,这就是庄林优秀厨艺的师从。饭后三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话家常,辛仲远说了自己的情况,庄妈妈以过来人的身份讲了她当年怀庄林时候的事,又嘱咐了他好多要注意的地方。辛仲远渐渐地放松下来,心里的疑问却依然存在——到二人回卧室准备睡觉的时候,庄林爸爸还是没回来。晚上迷迷糊糊地醒来,随手一摸,庄林已经不在身边了。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夜里两点十三分。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似乎声音还不小,辛仲远觉得不太对,穿好衣服凑到门口听。有庄林和他妈妈的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用问,一定是他爸爸。“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回来?也不想想你做的事,让我在亲戚朋友同事邻居面前怎么抬得起头?”“爸,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庄林的声音很委屈。“你还得了能了!”庄爸爸十分不悦,“上大学你非要学医,好,我们同意,结果你学了个什么?给人接生!还是给男人接生!紧接着又告诉我跟你妈说你喜欢男人,闹了那么长时间,我们免气生也不跟你计较,你自己在外面爱干什么干什么,我眼不见心不烦!现在倒好,把人都给我领回来了,还说你让人家怀了孩子……”庄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什么乱七八糟的,弄得人尽皆知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行了行了,三更半夜的睡不睡觉……”庄妈妈赶紧过来打圆场。庄林丝毫不示弱,反驳说:“接生怎么了?给男人接生又怎么了?我干得堂堂正正,爸你那都是老顽固、偏见!再说我跟辛仲远真心在一块,现在有孩子不行吗?别说现在就有了,以后还会有的!”辛仲远一怔,他这是……什么意思?庄林停不下来了,又说:“国家法律允许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反对。爸你吃着国家给你的粮食用着国家发的钱,就不能从自身做起拥护一下国家政策?”听到这,辛仲远差点儿笑出来,看来话痨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用的啊。“少跟我说你那些大道理!”庄爸爸一向不喜欢庄林的狡辩,“没结婚就搞出来个孩子,还是跟男人,你还有理了?说你几句你就不服气了,我欠你的?!都是从小让你妈惯的,什么事儿都由着你,这么大的人了没一点儿分寸,事情做得一件比一件胡来,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呢!”对于庄林的性向和工作,传统保守的庄爸爸虽然在曾经一系列的斗争中最后选择了默认,但心里始终不舒服不认同。听说庄林跟“男朋友”要回来,还有了孩子,怒火顿时差点儿把房顶掀翻。辛仲远也渐渐听出了眉目,原来比他想象的还不乐观。但是,有体谅人的庄妈妈在,有庄林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自己至今没有被撵出门去,就证明庄爸爸即使再不满,估计也就是发发火骂骂人之后就可以搞定的事情。碍于父亲的威严,庄林暂时消停了。庄爸爸又十分气不顺地问:“不是结婚以后才能申请生子计划吗?你么俩又没结婚,哪儿来的孩子?”庄林一怔,这么大的漏洞,怎么他就给忽略了,临时想理由,嘴里支支吾吾的,“我们……噢,我在医院嘛,所以条件当然便利了一些……”看着儿子从狡辩变成了嬉皮笑脸,正直严苛的父亲顿时火又上来了,正想开骂,没料到卧室房门突然开了,辛仲远走进了大厅,顿时,大家都愣了。“仲远,你怎么…”庄林十分不满地望了父亲一眼,“都说了让您小声点儿小声点儿,您还不听,看吧,这回真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