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地攥紧拳头,对袁玖的恨意也已攀升至极点。他不敢想凌中南如今是何样情况,只希望自己能尽快将人找到,可不想连一步都尚未迈出,大仇人紧追不舍,又至眼前。袁玖挡住他的去路,撕下人皮面具,露出那张几乎完美的脸,笑意盈盈,一如当年。水寒衣不知自己怎么了,像是被那笑容震住,竟不由得退了半步。他微微皱眉,几个月前明明换了他的药,按理来说,他如今也是身怀有孕的,怎么身手还是如此敏捷,看不出半点儿不适?袁玖手提长剑,一派轻松,踱着略显悠闲的步子缓缓上前,眼中带着些摸不清的意味,弄得人心虚,更如一张大网笼罩下来,黑灰朦胧,全是压力。“寒衣,我们交手几次,却从未正正经经地打过一场,这可不好。”虏获蒸笼却说武林大会前夕,莫竹青尚不能下床就连忙给袁玖发信,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正巧与袁玖所想的不谋而合。袁玖和孟散返回双辉楼,向丁雁翎说明盗取神兵只是借剑一用,事成后必定奉还。丁雁翎因为莫竹青以死相逼苦苦哀求,便暂时将神兵的事放在一边,愿意全力相助常教。在江湖上双辉楼实力可观,作用关键,因此时常会处境尴尬,所以保持中立独善其身是最好的办法,这也是丁雁翎一贯的坚持。然而一生之中第一次有拼命留住一个人的念头,却因为几次逼于无奈,让家业和感情都无法安宁。于是这次他打定了主意,既然要做,就一定要有结果,双辉楼要在他的手中继续发扬光大,莫竹青也不能仅仅因为承诺的束缚留守在他身边。他要让他对自己改观,对自己信服,那么为他做些他心中牵挂的事,就是最好的途径。计划已定,孟散联络了十个亲信,在武林大会前夜秘密干掉凌中南的护卫十名,并以易容术混在其中,方便在事发后擒住凌中南。此事需将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太晚了做不成,太早了又恐行迹败露。行动时袁玖带着孟散亲自在外监督,好在事情尚算顺利。当时袁玖心中便隐隐有预感,三年前他诸事不顺,如今似乎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他不愿常教仅存的部下和双辉楼的家将们有所伤亡,便提前知会他们,只要拖住敌人即可,要打要斗,就让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去自相残杀。和丁雁翎同战水寒衣时,孟散正带着人与潜伏的亲信们里应外合,与凌中南及其侍卫和其他古门党羽斗得火热。这个过程比孟散想象得轻松多了,他原本料想必定是一场恶战,毕竟凌中南的功力可与袁玖匹敌,身为古门门主,必定也是用毒的好手,却不想他似乎是身体不适,竟招招受阻,连三成的功力都未发挥出来就明显力有不逮,很快束手就擒。当时丁雁翎正好带人过来,又帮着除了不少敌人。孟散谨记袁玖速战速决的叮嘱,再不管其他,一掌劈晕凌中南,绑人上马。丁雁翎分出两拨人,开路的开路,殿后的殿后,孟散领人一路奔回密所,绝尘而去好不潇洒。为了分散目标,他们一行人分了几队分别前往行进。出少林寺时孟散身后就没有多少追兵,如今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更是平安无事。身后马背上正驮着昏睡的凌中南,孟散的心跟狂奔的马儿一同起伏,兴奋不已。三年多了,常教终于即将大仇得报,他和袁玖终于有机会解开从前的隔膜,他也终于敢稍稍地渴望一下未来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行至一个岔路口,远远看见小路上一匹深棕色的骏马载着个浅色的人影飘逸而来,孟散心下一喜,放慢了速度。来人正是袁玖,拍马赶到时,看了看凌中南的状况,道:“干得好。”二人一同上路,孟散问起水寒衣的情况,袁玖嘴角微微翘起,道:“你猜?”孟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一怔,扭头看他的模样,似乎心情很好。他谦恭道:“属下猜不着。”袁玖道:“你很想知道么?”孟散哑然,脑中打了个转才道:“教主请说吧,属下很想知道。”方才那一刻,他有些恍惚,他和袁玖之间很久都不曾有过类似这样的相处情景和说法方式了。相互打趣调笑,说些没大没小的话,就是揶揄两句也都无所谓,那样的日子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恍如隔世。而如今这昙花一现是不是说明袁玖已经逐渐打开心结,想要再次接受他了?“水寒衣那家伙被我封了周身大穴,扔在少林寺最大的菜园子拐角处。我走之前,有几个小和尚提着粪桶正要去施肥。那里蔬菜茂密枝叶繁多,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有人发现他。”孟散注意着袁玖的表情,说这些的时候,他笑得开心惬意,就像个孩子。袁玖的武功绝对高出水寒衣,论单打独斗,水寒衣不是对手,更何况当时水寒衣一心惦念凌中南,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更容易落败。“教主近日太辛苦了,今日事成,回去该好好休息几日。”最近以来,几乎所有的事袁玖都亲力亲为,孟散看在眼里,想要帮他,却发现自己能帮的着实不多。听到此话,袁玖的笑容收住,眼中落下几分黯然,“今日虽然事成,可后面等着我们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一天不能为光复我教,我便寝食难安,怎能放心休息?更何况如今形势大好,理应趁胜追击。快些走吧。”一扬马鞭,袁玖的马加速飞奔出去,孟散连忙跟上,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始终牵挂着袁玖体内的毒,算算日子,也该进入第四个年头了。如今看来想从水寒衣手中得到解药已是不可能,他必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即使先不告诉袁玖,也该跟莫竹青他们商量商量。莫竹青、郁景兮、如若能再加上秦虹瑶,或许有得一搏。然而他不曾知道,在袁玖身上,这并不是唯一的隐患。甚至在他们的感情路上,也并不就如今日所预见的那样顺利美好……正走着,袁玖突然又放慢速度,勒令马儿退了几步,盯着凌中南的裤腿和垂下的衣角看个不停。孟散不由地也慢下来,回头看看,却不知袁玖什么意思。“你们方才……打伤他了?”“没有吧。当时他无心应战,我们捉得实在顺利,说实话,我至今还有些奇怪。”“没有伤他,那他身上怎么会有血迹?”袁玖叫孟散再慢些,带着马继续走近凌中南,仔细查看,“而且这血迹所在的地方也怪怪的……”他自言自语,沿着血迹往上一摸,顿时明白了。“教主,怎么回事?”孟散回头问。“没什么,赶紧回去,让竹青给他看看。”说是这么说,袁玖心中却暗自琢磨起来,难道是水寒衣气不过凌中南不行,就在床事上虐待折磨他?单看这流血的架势,也太狠了吧。看着那人苍白的脸,他陡升几分恻隐之心,毕竟他们也是相好过的,如今看他因自己变成这样,多少有些不忍。可早就言明了床上来往,他不会不清楚只是玩玩,怎么就如此认了真呢?袁玖甩甩头,当年的纠葛酿成今日不可挽回的后果,如今再去分析对错,又有何用?总之凌中南必定不会再陷入那样毫不值得的情惑,他也必定不会再过那种纵情声色的日子。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或者正是因为对方的催化,改变了许多。密所由尚未完全康复的莫竹青镇守,袁玖和孟散到达的时候,丁雁翎领着家将和其他常教部下已经到了,只有数人轻伤,这个结果让袁玖很欣慰。第一件事就是将下身出血的凌中南扔给莫竹青,可诊治的结果却让袁玖大惊失色。当时莫竹青只说了九个字,他却足足反应了几乎一盏茶的时间仍不能适应。莫竹青说:“他,怀上了,差点儿流掉。”当然,所有人都是震惊的,只是袁玖在震惊之余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虽然凌中南与自己相好时也是处于下方,也时不时会有些矫揉情态,可如今他竟然给水寒衣怀了孩子……总觉得实在是古怪非常非常古怪,他简直无法想象凌中南大着肚子或者分开双腿生产的模样,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么?他们之间有差别么?突然之间,他又犹疑起来,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了。事情怎能如此可笑,凌中南好对付的原因与他当年失败的原因竟是相同的。换言之,如若今次不是腹中的胎儿配合,恐怕他也无法一招制胜,这是何等讽刺……等到他们多少适应了能认真听他讲话的时候,莫竹青才细说了整个经过。原来凌中南是惯性滑胎,之前几次用猛药强行保住胎儿,使得母体和胎儿都很虚弱,而这次也是老天帮他,虽然失血多,但他身上自带的药和莫竹青配的药一起效用奇佳,胎儿再次保住了。莫竹青又说,人经不住这种折腾,他和胎儿靠药物苦苦支撑,继续怀下去必定异常辛苦,可一旦滑胎就很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总之……莫竹青总之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连连叹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袁玖十分不快。沉默半晌,说进去看看,便扔下一众人走了。于是凌中南醒后,便在床边见到了那个曾让他欲罢不能的人,和那张曾让他心动不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