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水寒衣从善如流,“但这半夜三更的,袁教主找我难道只为叙旧?”袁玖看了看他,笑而不语。水寒衣愣了一下,然后故意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孟散不在,袁教主恐怕是欲求不满吧?不过我倒想劝您一句,快生的人,要注意节制。”袁玖笑容一敛,他竟然知道?!水寒衣瞟了眼袁玖的肚子,“真是狠心,竟将临产的肚子束成这样。”说着,他便伸手摸过去。袁玖拿扇子一挡,以极快的手法抓住水寒衣的胳膊向肩后一拉一转,再猛地一推,水寒衣一个踉跄,面露惊异。他知道袁玖的武功深不可测,但刚才那一招,他竟然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更重要的是,没想到此时的袁玖竟还如此敏捷。袁玖是故意给他下马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刚才那一招虽然简单,却无比精妙,只是他猛提真气,身子已然受不住了。然而关键时刻,他唯有硬撑下去。“实不相瞒,在你出来的这会儿工夫,凌中南周围,已经全是我常教的人了。”常教和古门的部下相邻而居,他便下令让部下尽快熟悉对手,再找时机制住他们,然后易容潜入凌中南身边,再让莫竹青易容成水寒衣给凌中南致命一击,真正的水寒衣,由他自己解决。即使如今莫竹青不在,也不影响整体计划。“或许就在你我说话的时候,凌中南已经被他所认为的亲信给干掉了。”“是吗?”水寒衣倒显得满不在乎,“我倒想请教袁教主一件事,若是如今身在双辉楼的十九个门派合力围攻贵教,谁的胜算更大?”袁玖眼神一凛,手伸向背后,时刻准备出剑。水寒衣又道:“我知道那些二流门派你不放在眼里,可若是以武林八大门派为首的人马合力攻上常教总坛,又是谁的胜算更大呢?”话音刚落,远处便响起打斗声,袁玖大惊,水寒衣大笑两声,抽剑攻了上来。“袁教主,你到底还是赢不了我!”水寒衣的话彻底打乱了他,他无心恋战,只想尽快确定事情的真相。然而水寒衣武功不弱,此时又故意纠缠,袁玖想走,必须要使出更有压制性的招式。然而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已经很是勉强。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身体极大的不适,水寒衣也看中了这一点,招招攻向他小腹。他每每躲闪,更是苦不堪言。然而听得出周围的打斗越来越惨烈,他实在没时间耗下去。他豁了出去,剑招纷繁变化,速度也快了许多。水寒衣一时难以抵挡,节节败退,就在袁玖的剑尖迎面而来直指他眉心时,却听那人一声闷哼,连退几步,抚着肚子身体僵直。死里逃生的水寒衣定睛一看,笑了起来,“袁教主,是要我帮您接生么?”说话间他又一剑刺来,袁玖看准时机扔了颗石子过去,水寒衣一挡,再看时,袁玖已不见踪影。不顾腹中暴起的疼痛,袁玖疾步行走于双辉楼中,形势已经很明显,方才水寒衣的后一句话,更是让他不寒而栗。或许,他真的又一次输给了他,而且,比上次输得更惨。先去了水牢,然而那里已空无一人,污水中飘着浓烈的血腥味。心道不好,他从水牢出来,正好碰上院里服侍的小厮,管不了那么多,他猛地掐住那人的脖子,狠厉地威胁,“莫竹青在哪儿?”小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让他大惊失色。这个眼神,这个人是……手不由自主地放松,可很快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加大力道,“莫竹青……”但这一次话未说完,他就痛苦地弯下了腰。疼痛与以往不同,他根本忍受不了。正在此时,许多人向这边冲了过来,袁玖回头一看,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看来这一次,凌中南和水寒衣不仅想要他的命,更要将常教一起要了。不应相认即将支持不住的身体突然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袁玖看向那人的脸,只觉得天地一片恍惚。对于那个出入他院子的小厮,他根本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过,甚至记不清他的长相。印象中,那人同所有下人一样,低着头弯着腰,默默无闻,毫不起眼。可现在,明明还是那身打扮,那张面皮,却突然高大了起来。那个眼神传达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一直在找的人,原来就在身边。对易容术的擅长使所有的伪装在袁玖面前都形容虚设,单从那双眼睛里他便能看穿一切,他曾经的模样,他如今的神情……然而此时此刻,袁玖还是选择了漠视。他无法对一个叛徒表现出重逢的喜悦,相反他曾下过命令,见者杀之。可正如莫竹青所言,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句诛杀令确确实实给孟散指明了活路。猛地推开那人,他横剑挡在身前,环视周围的敌人。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的凌中南为了对付他,竟然真同他们一向鄙视的虚伪的所谓武林正道合作。居然还能提起真气勉强出招,袁玖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奇迹。然而已成强弩之末的身子究竟还能撑到何时,只能看造化了。那人像从前一样与他背靠背站着,满身的戒备和杀意。以寡敌众时,这是最有效最安全的对敌方法。有那么一瞬,袁玖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那人仍在自己身边,共同进退不离不弃,最让自己信任。孟散……若是以前的袁玖,这种二流对手再多一倍他也不放在眼里。奈何如今,接几个最普通的招式都成了折磨——动作无法自如施展,速度也越来越慢。孟散知道他不能坚持,便首先打开一个突破口,随即环住袁玖腰侧,低声道:“跟我走。”施展轻功带着袁玖跳离包围,脚下如风。然而之前的动作却无意中牵动了袁玖早已胀痛不已的腹部,他闷哼一声,本能地抓住孟散的身体寻求依靠。等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慢慢消下去时,袁玖才意识到,方才那句“跟我走”,是孟散自己的声音。明明是他最熟悉的,如今却如梦似幻,颇不真实。然而好不容易有了依靠,无论这依靠能存在多久,他都希望自己能奢侈地拥有一次。将头埋在那人肩上,心跳和体温异常清晰。然后,他恍惚听见那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惊异和明显的心痛,“你在发烧……”追兵很快跟了上来。袁玖艰难地呼吸着,胸口的恶心和憋闷让他的意识时而错乱。可有一点他足以确认,那便是所谓的延产药,恐怕已经失效了。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身体不支下滑。一边照顾袁玖一边与敌人过招孟散大惊失色,眼看有人钻了空子,长剑往袁玖身上招呼过来。一发千钧,他抱起袁玖腾身而起,闪是闪开了,自己却免不了受伤。鲜血一滴滴打在袁玖的手背上,温热的。他脑中猛地清醒,这不是自己的。抱着他的那人衣服上的殷红色圆圈正一点点变大,那个一直没能想通的问题再次浮入脑海。孟散,怎么可能背叛他呢?敌众我寡,孟散无心恋战,如今最关键的,就是尽快把袁玖带到安全的地方。双辉楼依山傍水,后院无门,混乱之时十分有利逃脱。然而当所有人都与你为敌时,你便成了最大的目标,顺利跑掉难上加难。怀里人的身体越发僵硬,孟散急了,他杀红了眼,拼了命地往后院冲。追来的人越来越多,若说那些二流门派还算好对付,逐渐涌来的古门的人却是大麻烦。眼看山路就在不远处,孟散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偏偏出口被人堵死,领头的赫然是水寒衣。水寒衣不用看便知道这是孟散,却也不揭穿他,只是瞟了一眼他怀中的袁玖,上前一步,话里有话道:“做事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袁玖抬起头,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对面那扎眼的笑容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是个失败者,上一次尚算有翻身的余地,可这次已被逼入绝路,他将成为整个常教的罪人。思及此,抓着孟散衣襟的手狠狠地攥起,仿佛将所有仇恨都握在里面。攥紧到极致后缓缓松开,紧接着,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指伸进腰带内。这个动作,孟散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他的用意。几乎与飞速旋转发出的一排梅花镖同时,孟散抱着袁玖腾身一跃。暗器突然出现,围堵的人本能地闪躲,孟散时机抓得又准,眼看着便要飞离包围。水寒衣长剑一甩,直奔空中的两人,孟散回身一挡,却不料一直没出现的凌中南竟从天而降,挡住他的去路。不得己接他一招,孟散已显出不敌,袁玖见此情形,只好硬撑着试图再次出招。胜券在握,水寒衣露出满足的笑容。然而就在袁玖准备出剑挡下凌中南迎面的攻击时,空中竟横向冲出一枚袖箭,力道极大,打在凌中南的剑上,嗡嗡作响。凌中南翻身后跃,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与他战在一处。“你们先走!”那人声如洪钟,势如破竹,为孟散和袁玖留下了一大片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