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都说好了票也买好了,你怎么能临阵脱逃?”“哎呀,这……我是该跟你回去,可我这么笨,又什么都不懂,怕不能让两位老人家满意。”那家伙自己跟自己纠结的样子实在看得人想笑,段越然把人抱住,说:“难道因为他们不满意你就要跟我分开?我爸虽然恐怖,到说到底,做父母的都拗不过孩子,要不我现在怎么可能过得这么自由。而且我爸私底下很听我妈的,让我妈帮忙劝劝,过阵子他就想通了。”“真的吗?”虚桐的目光闪烁出希望的光芒。“当然,要有自信,单凭你这张脸就很容易让人喜欢。”段越然请了一天假,加上每周两天休假,一共三天。虚桐第一次坐飞机,进了机场大厅,手里抱着圆圆还忍不住四处打量,看什么都新奇。段越然背着个大背包,每人装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剩下就全是圆圆的东西。看虚桐那兴奋的模样,最后还是得揽着他才不至于走丢。临飞前给圆圆喂了点儿奶,能降低起飞时对耳膜的伤害,段越然还特意叮嘱虚桐一旦身体不适要怎么做怎么做,可虚桐不在意,对他来说新鲜感已经胜过一切。段越然一想也确实不用担心什么,这家伙以前是神仙,整天飞来飞去,即使现在换了副凡人的身体,对于飞行应该还是很熟悉的吧。虚桐的好心情在下飞机后坐上开往段越然家的出租车时彻底用光,他一拍脑袋,一路上光顾着高兴,原本打算好好准备一下见段越然父母该说的话,竟然都给忘了!“越然兄越然兄,我们多久能到?”“十几分钟吧,怎么了?”“糟了糟了,我还没准备呢!”“你准备的还不够吗?”段越然拍拍怀里的旅行包。初次见面,虚桐说一定得给长辈带点儿礼物,可无论买什么都是花段越然的钱,不够诚意。想了一个晚上后决定亲自做几个蛋糕,做法他在网上看过,不是很难的样子,而且成品非常漂亮。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容易,他不知用了多少面粉鸡蛋奶油才终于做出差强人意的两个,而那几天里,段越然吃蛋糕几乎要吃到吐了。“我在准备到时该怎么说才不失礼。雪儿”虚桐皱着眉,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动动嘴唇。段越然也不打扰他,只是悄悄地把圆圆从他手里接过来。任凭他去想吧,倒要看看待会儿究竟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句子。“叔叔阿姨好,我,我是桐桐……”彼时,段越然的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爸爸正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虚桐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满脸通红,低头揪着衣角,再说不出半个字来。段越然顿时心凉了一大截,还以为他能八面玲珑呢,果然是高估他了。“爸妈我们回来了,妈你不用忙着做饭,时间还早呢,先看看孙子。”段爸爸的眼神越过报纸边缘看向这边,虚桐赶紧缩了缩脑袋。段妈妈示意自己先去洗手,等她回来抱上孙子乐呵的时候,虚桐还站在门口别扭。哎……真是太笨了,本来想了好多好多话,怎么一紧张就都说不出来了呢?丢脸死了,越然兄一定也很生气……“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过来坐啊!”“啊?噢……”有些扭捏地走过来,在沙发上仍是手脚放好坐得直直的,听着段越然和妈妈聊天,自己更是插不上话。突然间段妈妈说:“你看看人家桐桐,站得直坐得端,谁像你,从小一挨沙发就窝着,跟滩烂泥似的,没一点儿样子。”“他?”段越然笑意盈盈地看着虚桐,“他那是紧张。”虚桐愣了好半天,才发现段妈妈是在夸他,想说句答谢的话,又觉得晚了,真气人。老人们都是隔辈儿亲,段妈妈这个年龄的妇女在带孩子上又很有一套,很快就让圆圆跟自己亲昵起来,一老一小玩得不亦乐乎。一直没吭声的段爸爸也不由得往圆圆这边看,本以为家里出了个段越然他这辈子都当不上爷爷了,没想到竟然从天而降一个孙子。虽然一开始也质疑这孩子的来历,但就进门后这么简单地打量几眼,那孩子跟段越然小时候还真像,说不是他亲孙子他都不相信。尤其听到孩子咯咯的笑声,让人一阵阵心痒,恨不得也赶紧抱一抱哄一哄。这三天,虚桐尽量让自己表现地听话乖巧一些,吃完饭就赶紧收拾桌子,做饭时间就给段妈妈打下手,其他时间也不闲着,拖地扫地,反正看哪儿不合适就赶紧收拾。有时弄得他很是手忙脚乱,有时又怕老人家嫌他多管闲事,可不这么做的话,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越然兄的父母高兴。哎……早知道,应该准备充分再来的。直到临走时他还不敢跟段爸爸说话,端坐在那里的威严,比他看到储元神君时心里更发毛。还好段妈妈很好相处,夸他勤快,还说要他以后多管管段越然。打道回府时却没有圆圆,段妈妈说她舍不得孩子,正好现在退休了,想把孩子带上几个月,培养培养感情。而且年轻人忙工作,又都是男人,没时间也不会照顾孩子。段越然同意,虚桐自然不会说什么。两人走了以后段越然才告诉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爸爸很想跟圆圆亲近,可碍着他们俩在这儿又放不下面子。虚桐这才明白,也放心了不少,看来,他总算是过关了。不久后虚桐瞒着段越然找了份工作,在一家专卖店做销售员卖衣服。原本的打算是赚了钱再告诉段越然,跟他好好庆祝一番。结果变化总是比计划快,第一天上班回来就瞒不住了。因为他丢了一件衣服,三百多块钱呢,店里要他赔,他又没钱,只好告诉段越然。那天,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关于自己究竟有多笨的问题跟段越然讨论了几乎一晚上,差点儿又掉眼泪了。想想白天上班的情况,其他人都好努力好有劲头,看到客人来就冲上去推荐衣服,他也想这么做,可每次都没别人动作快,介绍商品时也说不了那么好。店里生意很不错,可他硬着头皮做了一个月,才卖掉五件衣服,赚了九百块钱。在别人眼里这个业绩很差,但在他眼里,九百块已经是很多钱了。特意给段越然和仍在奶奶家的圆圆买了礼物,花掉了一多半工资,但他觉得值!段越然穿上虚桐买给他的衣服更是高兴地找不着北,虚桐能不能赚钱他一点儿不在乎,但他知道虚桐想要独立,想要获得他人尤其是自己的肯定。“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这是现代爱情诗里让他感受最深的一首,这也是虚桐的心意。虚桐并没有在服装店做太久,因为段越然托朋友给他找了个餐厅糕点师助理的工作。虚桐知道自己懂得不多,也知道这是段越然的关系,所以干活儿越发勤快,为人也很谦虚。希望做本职工作的同时能跟糕点师学习学习,回来做给段越然和圆圆吃,想想就觉得美妙。后来段越然的父母卖掉了房子,在段越然工作的城市重新买了个不错的小户型二手房,这样一来,工作日圆圆就由爷爷奶奶带着,段越然和虚桐一有空就过去帮忙,节假日就把圆圆接回来。三十五岁的时候,段越然当上了主任,虚桐也不再做糕点师助理,而是在一所高校外盘了家店铺,雇了个厨师学校专攻西点的年轻人一起开西点房。店里布置的温馨雅致,特色西点既可口又养眼,很快就成了附近的招牌店,后来还专门给沙宣的酒吧供货。段越然年轻时从来没很细致地构想过今后要走怎样的人生,所以人到中年,有温顺的爱人调皮的儿子和几乎每时每刻都充满屋子的蛋糕香气,就觉得是最幸福了。后来父母分别去世,那时,圆圆已经不允许他和虚桐用“圆圆”这种婴儿称呼叫他,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专注地打拼着自己的事业,一忙起来一个月都难得回家一次,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在另一个城市,很少回家的行为对父母来说是多大的伤害。然后他也有了孙子,便跟虚桐说幸好圆圆没好龙阳,否则他们俩绝不会有孙子抱。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不会有第二个送子大仙。虚桐傻傻笑着,无意间抓起段越然的头发,说有些都变白了。段越然说是啊,终究有一天我们也会像爸爸妈妈那样。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问题吗,不做神仙,会有很多烦恼、会生病、会老、会死,你怕不怕?虚桐无奈地叹气,说以前觉得你聪明,现在真是越来越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段越然看着那张看了一辈子的脸,仍是舍不得。最后像是有了幻觉,生命中出现过的人一个个来到眼前,沙宣、文之祺、唐源、其他哥们儿,甚至有黄靖,还有那些曾有过露水情缘的床伴们,那些后来没能再见面的人,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张圆脸上,仿佛还是那天,他就在桌子底下,时间未曾走过一秒。那天,每一句对话,他仍然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