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是奇葩师父一点点指点着吾君把他生吞活剥了!敢情他这辈子兜兜转转,一直就没离开过岳家人的手掌心!岳家人……果然是他沈澜清命定的克星。“能一睹师父尊容,徒弟怎会后悔?”没有跳脚,没有满面惊讶,无论心底如何翻腾,面上却始终保持着从容。乖顺地应了一句,沈澜清蹙眉问:“既然师父才是逸亲王,帐里那位……”眼底流光稍纵即逝。郑当闲,也就是逸亲王岳昀微微眯起了眼,露出了一抹自认为慈爱异常实则像极了心底扒拉着算盘可劲儿算计着山鸡的野狐狸笑:“想知道?”“……”看见那抹笑,沈澜清本能地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想。”“走……”笑眯眯地拍了拍沈澜清的肩膀,岳昀带着沈澜清往御帐走,“师父带你去摘了他的面具。”沈澜清尚不及做出反应,眨眼的功夫,便已被奇葩师父掳到了御帐前。“师父,陛下有令,没他的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帐。”沈澜清那道平和温润地声音传入御帐,帐内那位“郑当闲”皱了下眉,不悦地戴上了放在案上的面具。正在议事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息了声,与那“郑当闲”一起望向了御帐门口。帐帘向内挑起,带进门一节殷红色锦袖。“哼!”殷红色袍子拖着月白色袖子,岳昀拽着沈澜清,冷哼着进了御帐,“瞧你这点儿出息,他不让进你便真不敢进了?为师的脸可算是让你给丢尽了……”“你怕他们作甚,谁若敢不爽,你揍得他们爽了就是!”无视了或想问好,或想行礼的几个自家兄弟子侄,岳昀挑眉睨视主座上那人:“自家人议事,偏把我徒弟给撵了出去,你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是自家人议事……”主座上竟不是吾君,而是那位“郑当闲”,“你徒弟姓沈不姓岳。”“嗤!莫要忘了我这徒弟是怎么来的……”“再者说了,我徒弟姓沈怎么了?”“姓沈他也是我徒弟,姓沈他也被你儿子处心积虑地冠上了岳这个夫姓……”岳昀哼笑,“怎么的,圣宗陛下,您还带着这劳什子的面具,是没脸见本王,还是没脸见你儿媳妇啊?”“!”冠夫姓!儿媳妇!再不是心底奔腾的万马,而是当头的万千道神雷!沈澜清强忍着挣开师父钳制的冲动,眼看着两世涵养瞬间被劈成了飞灰,抬起眼,失礼地盯着银色面具被扔到一旁后露出来的那张脸。就算有人能用易容术将脸做的惟妙惟肖,然,这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却不是想模仿便能模仿的来的。这人,竟真的是本已薨了的先皇。天佑二十九年十月初十,先皇薨逝,举国同哀。即便当时远在昆仑山深处,他亦依礼为先皇戴了孝。谁能想到,那一场盛大的国丧竟然是假的?白先生研究假死药丸哪里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依着奇葩师父与先皇的关系,这一切分明是早就计划好的。难怪,药丸做好之后,师父与白先生便突然离山,一去就是两年,原来是去给先皇送药了。岳家人,端的是好谋算,天下人尽皆被他们玩弄在了股掌之上。难怪无论是云王造反还是靖王府起兵陛下都能一直稳如泰山,便是得知大郑将手伸到了京城,大郑探子权至公卿,吾君也未变过声色。有先皇在郑军军中做主帅,吾君又何须着急?郑家人将棋局摆的再大,却也没能大过岳家这一盘,如果所料不差,恐怕岳家这几只狐狸不仅将云王算计了,便是大郑疆土、匈奴狄虏也尽皆在他们的谋算之内。这盘棋,恐怕自先皇三子封亲王、赐封地于北扬州那日起便已悄然开了局。分权,逼反,平逆……占着大义圈了世袭罔替的亲王,坑了二十万大郑水师,自此,两国间那条界河于大岳将士而言,便形同虚设,只要君主愿意,随时都能挥刀南下,一统山河。岳贤,岳渊,甚至是他沈澜清,不过是狐狸爪下随意摆弄的棋……若果真如此,前世他那番竭尽忠诚便真的成了笑话,难怪前世时吾君总是对他竭尽心力的效忠有着百般不屑万般恼怒……沈澜清赤裸裸地盯着岳暤,眸光连闪,岳暤唇角掀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嘲弄:“显见是你徒弟,也跟你一样礼数全被狼叼走了。”“啊!圣宗陛下果然圣明,一看便知道我家徒弟的礼数都被你家儿子给叼走了……”肆意地笑着耸了耸肩,岳昀抬手给了沈澜清一个后脖篓子,“傻徒弟,别给我丢人现眼了,去,给你家公爹敬茶。”“啧!三弟,你就别难为小沈大人了,茶早就敬过了,四弟也喝了……”安王岳晅最喜欢看他们兄弟二人上演兄弟阋于墙的戏码,索性便故意将先皇说成了逸王的弟弟,跟着添油加醋,“只是,茶虽然喝了,四弟却小气巴拉拉的,没舍得给你徒弟见面礼。”“这种事他确实做得出来,不过……”岳昀挑眉看向安王岳晅,似笑非笑,“大哥,我劝您还是省省,有那精力不如多想想怎么救二哥,无需在这费劲巴力地挑唆我跟岳暤,我俩就是争出脑浆子来,对上你,照旧是二对一,而且……”“今昔不同往日,您那位师兄可是跟我家岳暤穿一条裤子了,到时候还会不会站在你那一边儿……嘿!”“兴许就三对一了呐!”“不会。”依旧是藏蓝色的袍子,同色布条绑着发,云无涯无声地出现在帐内,木着脸握着他那把破刀,眼中泛着显而易见的兴奋,“郑当闲,过一场。”“无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岳暤不紧不慢地开口阻拦,云无涯头也未回,直接打断了岳暤的话头,理所当然地道,“你和无名也一起。”月无名,安王岳晅避难时的化名。拦不住云无涯,岳暤冷飕飕地盯向安王岳晅——不想他伤势加重,就赶紧拒绝。“……”安王岳晅扶额,“师兄,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别废话。”云无涯不悦地拧眉,“郑当闲,拔剑。”“……”乱了,全乱了。原来宫闱传闻也有靠谱的,看现下这情形,他们私底下传言先皇,哦不,是太上皇,恐怕当初太上皇真的是机关算尽才保住了那套田黄冻石文房用具里的一小方镇纸……别说四王相聚,便看如今仅是先皇,安王,逸王加一个云先生便乱成了这样,若是再添上一个睿王……手落入了温热的掌心,自纷乱的思绪中回神,沈澜清当先想起的竟是那段宫闱传闻,不禁摇头失笑。事显见是议不成了,不如带着他的沈卿先行避开这场诡异的风波,免得遭受池鱼之灾。岳煜无声的攥紧沈澜清的手,不着痕迹地缓缓向帐外挪动,边挪边传音入密,含着笑揶揄:“沈卿胆子倒真是愈发大了,竟敢当着面笑他们,你就不怕父皇他们四个立马放下成见,联手收拾你?”“……”还别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稍微想象了一番那副场景,眼尾紧跟着便抖了抖。沈澜清回握住吾君的手,也不去解释方才笑的不是当下的剑拔弩张,同样传音入密,平静而笃定地道,“有陛下给臣撑腰,臣怕什么?”“此话虽合朕心意,然,朕不能不提醒你……”岳煜瞄了一眼对峙的父皇、伯父和师父,又扫了一眼同样拽着岳贤悄默声往门口挪的靖王岳灿,“他们四位,不管哪位打定了主意要收拾你,朕都不能拦着……”沈澜清敛笑,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臣知道。”紧了紧掌心,岳煜微微弯起唇角,低笑:“不过沈卿且放宽心,若真有那时候,朕自会陪你一起挨着。”“陛下,且先别急着往嘴上抹蜜……”沈澜清扬起眉眼,睨视君主,“今日这连番的事故,闹得臣心底里迷惑的很。看眼下这情景,想必也议不成事了,不如先离了这御帐……”“娘子又想审问为夫?”暧昧地揶揄着打断了沈澜清的话头,岳煜心情愉悦地扬起了唇角,“那可得好生找一处视野开阔,光线充足,却又背风人少的好地场儿。”师父威武愿望十分美好,现实百分残酷。别说是视野开阔光线充足背风人少的好地场儿,御帐的门帘都没碰着,他们这准备偷溜的四个小的就被那乱成一锅的四个老的给定在了原地。“啧!要不怎么说徒弟是师父的小棉袄呐……”人影微闪,逸王岳昀兀然拦在沈澜清与岳煜身前,捏着下巴,似笑非笑,“为师刚起了让你俩替我和云无涯过上一场的心思,你俩就手牵着手准备出去比划比划了……”“……孝心着实可嘉,然,你们出去前不该先跟为师打个招呼么?”“师父……”止住挪动,沈澜清神色从容地看向岳昀,面不改色地解释,“我们没想离开御帐……”“只是猜着您们似乎需要更大的空间来叙旧,这才往边上靠了靠。”“小沈大人所言甚是,而且……”靖王岳灿颔首附和,“逸王叔,贤哥儿身上带着伤,侄子又只会几下子三脚猫功夫,指定护不住他,免得他挨不住那么强的气势伤口破裂污了您、父皇、云先生以及大伯父的眼,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