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岳贤一口一声小王叔叫着岳渊,又频频向沈澜清劝酒,沈澜清看着自信沉稳的岳贤眼神微闪,笑着喝了几杯便用内力逼红了脸,佯装着不胜酒力,由沈义架着他先行离了席。为了装醉,沈澜清整个身子都靠在沈义身上,走得踉踉跄跄。夹着酒香的气息时远时近地呼在颈侧,沈义垂眼,迷离的眼神红润的唇,看得他着迷,明知道沈澜清在装醉,仍是耐不住心底那头名为冲动的野兽撕磨,冷不丁俯身,将人打横抱进了怀里。双脚骤然悬空,沈澜清身子一僵,睁眼,平静地看着沈义,一语不发。沈义抿唇,略带生硬的解释:“天黑,你醉了,走不稳。”“可以让随叔一起扶我。”“义父要监视世子。”“我记得我带了影侍过来……”沈澜清仰头靠着沈义的肩,半眯着眼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不着痕迹地推了沈义一下,示意沈义放他下来,让他自己走。“……”沈义固执地紧了紧手臂,转头,两人的唇只隔了一寸远,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沈义喉咙微动,试探着低头……唇愈来愈近,沈义看着他的目光虔诚又卑微,溢满期冀,令他恍惚间看见了几分自己前世时的影子,沈澜清微微侧开头,温润的唇贴上嘴角,一触即离,犹若鸿毛拂过面颊,有点痒,有点暖。沈澜清眼神微滞,旋即轻笑,看向沈义的目光清澈如水:“师兄,莫不是你也醉了?”“嗯。”沈义盯着沈澜清的脸,木着脸嗯了一声,言外之意甚为明确。沈澜清抬眼看着沈义的侧脸,轻声说:“酒醉扰人神,看你醉的不轻,等下多喝两碗醒酒汤吧。”微扬的唇角复又垂了下去,沈义别开脸,拒绝与沈澜清对视。走进院子,之前在王府大门赞沈澜清好看的憨娃疑惑地看了一眼被沈义打横抱着的沈澜清,旋即大喜:“你真的醉了?”“憨娃?”沈澜清挑眉,笑问,“你怎么在这儿?”憨娃献宝似的举了举捧着的碗:“来给你送醒酒汤……”似是怕沈澜清不喝,遂又补了一句,“王爷喝醉酒的时候最喜欢喝憨娃熬的醒酒汤。”“憨娃,王爷经常喝酒?”“是啊,王爷最喜欢在园子里赏花喝梅子酒了。”“王爷今日也喝醒酒汤了?”“嗯,听说你醉了,憨娃就顺便多熬了一碗……”“为什么给我送醒酒汤?”“因为你好看……”憨娃憨笑,“长得跟王爷一样好看。”“……”在憨娃眼里,最美的人不是长得最漂亮的,而是笑得最温柔的,他喜欢沈澜清的笑,所以便一心对沈澜清好,沈澜清问他什么他便说什么,沈澜清让他去给沈义熬醒酒汤,他也高高兴兴的去了。沈义无奈地看了沈澜清一眼,垂眼:“我去替义父。”沈澜清不置可否,抿了口憨娃送给他的醒酒汤,笑着目送沈义出了屋子:“这醒酒汤味道不错,师兄不喝,当真可惜的紧。”“……”沈义离去的身影骤然加速,旋即便与漆黑的夜融在了一起。沈澜清敛起笑容,皱眉盯着门外,一下又一下,指尖轻轻扣着醒酒汤的碗沿儿,清脆而又悠长。须臾,沈随从门外进来,拿走沈澜清手中的空碗,扫了眼门外,低声说:“大少爷,您所料不差,宴席散了之后,云王世子岳渊随靖王世子岳贤进了王府后院,朝着靖王养病的那栋竹楼去了。”一方锦布竹楼里空空如也。岳渊转身倚在门口,挑起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另一边的岳贤:“贤侄,爷的三哥呢?”“这里只是父王小憩之所,父王身体不适,自然早就安置了。”岳贤不紧不慢的说着,越过岳渊做了个请的手势,“渊王叔不妨坐下谈谈,总不会失望的。”“哦?”岳渊倚着墙不动,捏着下巴故作惊讶,“难不成贤侄有美人要送给爷?”“……”岳贤唇角弧度加深,沉默着将斟好的酒推到对面的空座前,“渊王叔,你当真愿意在京师做一辈子的质子?”“皇恩浩荡,圣上仁慈,爷在京师过得十分舒心。”“蜀地偏僻,刁民荒地,云王在北益州坐的不太安稳。”“开朝至今,云王府便一直在北益州,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如今不是又多了个靖王府么?云王爷心底总会有些想法的……”岳贤举杯,自酌,“而且,据我所闻,渊王叔在云王府的地位似乎有些……渊王叔就不怕哪一天变成云王爷舍在京中的弃子么?”岳渊笑而不语,捏着玉杯端详了一番,仰头饮尽杯中物,灿笑:“贤侄,爷心底也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如果不当问,渊王叔自是不会问的。”“然而,若是不问,爷心里就要养上几只猫一起挠了。”“猫儿性子野,养不熟,渊王叔不养也罢。”“那只好由贤侄为爷解惑了……”岳渊将玉杯放回案上,拎起酒壶,悬空倒着酒,“爷怎么觉得在这靖王府里,贤侄说话比三哥说话还要管用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岳贤淡淡的说:“渊王叔,你想多了。”“唔,想来爷是醉了……”岳渊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出了竹楼,“要不然爷怎会做这种怪诞的梦呢……”岳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岳贤微笑着转动了下酒壶的盖子,拎起酒壶,悬空,倾壶,未倒出半滴液体……翌日,沈澜清正计划着如何充分利用岳渊的身份,方便在靖王府行事,岳渊便病了,病来得莫名其妙,却来势汹涌,直接绊住了二人原本计划好的云王府之行。岳渊病了三天,沈澜清便闲闲的指挥着憨娃照顾了岳渊三天,到了第三天傍晚,憨娃照例捧着药碗进来,却在将药递给沈澜清的时候,顺势塞了一团锦布到沈澜清手心里。沈澜清不动声色的接了,憨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眼巴巴的盯着沈澜清——快看啊。沈澜清无奈地拍了下额头,摸摸憨娃的头顶:“别急。”锦布上的内容很简单也而很触目,只有一个字——救。锦布的料子有些熟悉,淡淡的黄色,像极了前几日见靖王爷时,靖王爷身上穿的那件里衣料子。内力运到掌心,沈澜清将锦布化成了糜粉,救?还是不救?是阴谋圈套,还是靖王当真在自家府邸里遇了险?沈澜清指尖一下一下,无声地点着红木几案,举棋不定。岳渊从昏睡中睁眼,看见沈澜清为难的德行,不由喜上眉梢:“难得,真难得,九思也有愁成这样的时候!”沈澜清没好气地白了岳渊一眼:“世子,澜清也是人,自然有为难的时候。”“唔,你若不说,爷还以为你跟子正一样,是个仙儿呢!”“……”沈澜清懒得跟病歪歪的人歪缠,转头温和地笑着问憨娃,“憨娃,方才那东西是王爷让你交给我的?”憨娃摇头,沈澜清想,果然是阴谋。憨娃又点头,沈澜清无语:“怎么又点头又摇头的?”憨娃扁扁嘴,指着岳渊,低头嘟囔:“那东西是王爷让憨娃交给他的,但是他靠不住……”“……”沈澜清揶揄地瞟了一眼濒临炸毛的岳渊,忍笑道,“所以,你就把东西交给我了?”“嗯。”“憨娃,等下王爷问起来,你便说已经把东西偷偷交给美人了。”“可是……”憨娃为难,直说交给你没有问题?王爷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哎呀,也不能骗王爷的……“喏,憨娃,你只管说东西已经交给美人了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必讲,王爷自然明白你的意思……”沈澜清摸摸憨娃的头顶,目光扫过岳渊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温声道,“沈哥哥可曾骗过你?”“没。”憨娃放心了,走了,岳渊炸毛了,忿忿地瞪着沈澜清,“沈九思!”“嗯。”沈澜清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世子,依我看你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咱们不如早点动身前往云王府吧。”岳渊一下子泄了火,裹着被子打了个滚儿,闷声道:“再等两天,爷病还没好利索呐。”“……”沈澜清无奈地盯着将自己裹成蛹的岳渊,“难不成这靖王府比云王府住着舒坦?”“爷在进京前有大半时间是跟着三哥住在靖王府里的。”“这么说,世子与靖王感情很好?”“如兄如父……”岳渊霍地起身,钻出半个脑袋,盯着沈澜清眯眼,“三哥让那呆小子给我什么东西来着?”“唔……”沈澜清心思急转,“也没什么……”“嗯?”“就是一块求救的锦布而已。”“!”岳渊的病瞬间好了个利索,捣腾着跳下床跑到门口,又折回来,拽着沈澜清的袖子,“九思,三哥可是皇上的亲兄弟……”“你以为在这靖王府里,靖王爷能有什么危险……”沈澜清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世子稍安勿躁。”“那岳贤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是他们父子二人设下的局呢?”“不可能!”岳渊信誓旦旦地保证,沈澜清未置可否,既然这事已经让岳渊知道了,不管是不是局,他都不能当没见过那块锦布了,天家的人,无论他们怎么内斗,都不会容忍外人不将他们放在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