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清遗憾地与耿彦白告罪道别,耿彦白倒是不甚在意,笑眯眯地摆手让他自便,害得沈澜清一路上都情不禁地在琢磨耿彦白那反常且颇为意味深长的笑。他总觉得,耿彦白笑得端的是有点耐人寻味。很快苏颂便替他解了惑。圣旨的确是赐婚圣旨,女方便是耿大学士的嫡长孙女,耿彦白的亲侄女。难怪他会笑成那副德行,这可不就是瞬间涨了一辈儿,从兄弟变成叔叔了么?对于这个由天而降的未婚妻,沈澜清没有过多的想法,只觉得瞬间恍然,难怪耿大学士近来看他的目光那般诡异挑剔。而沈尚坤和沈铄却是万分满意。耿家,门当户对,他家嫡长孙女足以做沈家未来的宗妇了,何况,太后设赏花宴时,一众千金中,最和沈岳氏心意的便是年纪最幼的耿家嫡长孙女。更为重要的是,沈家嫡长子娶的不是岳氏女,而沈家二小姐似乎也不必入宫了。因为,余下那四道旨意,除了进了耿家那道是与沈家相同的赐婚圣旨外,余下三道俱是自静宁宫出来的。一道封廉家嫡长女为后,来年八月初六大婚。另两道封殷家嫡次女、苏家嫡长女为淑妃、德妃,亦于来年八月初六纳入宫中。这一日,几家欢喜几家愁?沈二小姐自从得知苏御史带来的旨意不是给她的,便又闷回了后院。即便沈铄开口免了她的禁足,她也仅在用餐时出现在了人前,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木然。静宁宫。陪着太后周氏用过晚膳,岳煜放下筷子,漱了口:“母后,既然你无意纳沈家次女入宫,何必还给她那些赏赐?”太后周氏轻笑:“哀家不接连赏赐她,怎能让那些想跟沈家结亲的人望而却步?”岳煜挑眉:“母后,莫不是……”“忠正公府姚家的老太君相中了沈家次女,给他家庶出的二老爷做续弦……”太后周氏悠然道,“哀家怎能不成全了她?”“只是,以沈家的门圣上大婚沈澜清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沈澜清将谢恩时圣上漏的口风跟沈铄说了,沈铄和沈岳氏便再次放出了替沈二小姐议亲的口风。怎奈,沈二小姐之前在静宁花园得罪人在先,命妇间闲话传的最快,之前有意提亲的那些门户相当的人家便去了几分心思,后来又见静宁宫赏赐不断,便直接绝了心思,别人家又不是没姑娘,没有跟天家抢人的道理不是?因此,风声放出去好几日,上门提亲的寥寥无几,倒是姚府又谴媒婆上门,替他家二老爷说亲,被沈尚坤一口拒了。八月十五,中秋。沉寂半月的静宁宫赏赐再次出现在了卫国公府,好不容易动了心思,送了帖子上门的那些人家,又打着五花八门的借口将帖子要了回去。如花似玉的沈二小姐竟成了愁嫁的姑娘,沈铄郁气于胸,观菊赏月吃螃蟹时多喝了几杯,略带了醉意:“一善家里可曾为你定下了婚约?”沈澜清挑眉,看了蔺希贤一眼,警告意味甚浓。蔺希贤确实不错,无论才华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但是,近来乐宁侯府的小侯爷周慎每日上门骚扰,雷打不动。见识了蔺希贤对付周慎的手段……沈澜清便再也不想将庶姐与他拉做一对了,就算只是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想有朝一日蔺希贤那厮将这些手段用到庶姐身上。“小侄尚未有婚约……”蔺希贤无视了沈澜清的警告,对着沈铄赧然一笑,“不过有个青梅竹马的伙伴儿,约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小道士手一抖,想到进京之初,为了让蔺希贤进揽翠馆当几日琴师接近殷瑜,他答应蔺希贤的话——帮我一回,我给你试一辈子药!小道士心里真真是拔凉拔凉的!狗屁的青梅竹马啊,这指定说的是他啊!小道士开始心不在焉,沈铄醉意渐浓,又吃了几盅酒,沈尚坤便将酒宴散了,让沈澜清他们三个年轻人自便。小道士笑嘻嘻地约蔺希贤、沈澜清及沈义去城外西山顶上赏月。“明日还要当差,我就不去了……”沈澜清了然地看了小道士一眼,“沈义,你随他们去吧。”沈义嘴唇动了动,默默地跟着小道士和蔺希贤离开了花园子。沈澜清驾着沈铄进了修竹院,便觉气氛有异。正堂内,沈岳氏神色冷凝,竹雨竹青带着几个小丫鬟正在收拾散落了一地的绫罗绸缎,沈二小姐跪在一旁,面露忿色。见沈澜清扶着沈铄进来,沈岳氏舒了口气,缓和神色:“竹雪去给老爷取醒酒汤。”沈铄喝了几口醒酒汤,醉意去了不少,看着正堂内乱糟糟的一场,冷了脸色,目光扫向沈二小姐:“你摔得?”沈二小姐咬着唇,红了眼圈:“我不稀罕这假惺惺的赏赐。”“混账东西!太后赏赐,这是天大的福分,你竟如此大胆,口出逆言!”沈铄确实怒了,半碗醒酒汤砸向沈二小姐,若不是沈澜清从中挡了下,怕就不是落在绯色的裙边,而是正中面门了。“父亲息怒。”沈澜清收回湿了半截的袖子,暗叹二叔说的没错,父亲骨子里确实是暴力非常啊!沈铄看了沈澜清一眼,对沈岳氏说:“再给娴姐儿加两个教养嬷嬷,规矩学不好,就不必出后院了。”沈二小姐又被禁了足,开始学规矩。有四个严厉的嬷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盯着她挑毛病,那性子想不被磨平都难。九月二十,沈二小姐规矩学得初有所成。太后周氏在静宁宫得了消息,笑着下了一道懿旨,为沈二小姐与姚家二老爷赐婚,择吉日成婚。姚家称心如意,沈家有苦自知,沈二小姐接了旨意,脸色煞白,久郁于胸又受了这么一激,背过人去便吐了一口血。翌日,姚家便备了礼上门问了沈家二小姐的庚帖,请西山白云观观主合了八字,大吉。定安四年,五月十九,姚家老太君请了安亲王岳晅至卫国公府下聘书,双方议定了吉日——六月十八。五月三十,姚家行聘,聘礼六十八抬,为沈家做足了面子。六十八抬聘礼已然进了卫国公府,沈二小姐却始终在房中卧病。有蔺希贤在,沈二小姐的病自然早就好了,“卧病”只不过是因为不甘心,在置气。等着沈铄来宽言安慰显然是想都别想,至于沈岳氏,已然在沈铄的默许下,从惠丰堂沈家旁系中选了一个六品小官家、乖巧温顺的庶女接进了国公府,教导规矩。沈府上下都知道,沈岳氏接那庶女进国公府,是预备给沈二小姐随嫁做媵的。不想沈家闹出笑话失了颜面,沈澜清当差回府看了聘礼后,便到了修竹院后院,隔着窗户跟沈二小姐说了几句话。沈澜清说:“二姐,婚是太后赐的,别说你没病,就算真病了,到了吉日,你该上轿还是得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