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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弓的双手从背后环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按在了我的手背上,紧紧地扣住了我的手指。在海里自然是不会有呼吸的,可是感觉到他的下巴轻轻抵在了我的肩头,我的耳垂和一侧的脸颊还是微微痒了起来,好像真的有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上面似的。心跳加快,肌肤相触的地方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明弓收紧了手臂,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脸颊。“紧张吗?”我低声问他,“也许会翻旧账什么的……”明弓轻声笑了起来,“翻就翻吧,紧张的人应该不是我吧。”“不要在他们面前耍清高,该替自己辩白的时候一定要替自己辩白,”我对明弓的性格十分的不放心。如果他沉不住气,被当初抛弃他的老家伙胡说八道几句就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那我的苦心就都白费了,“千万不要乱发脾气……”明弓慢慢地滑到了我的身前,俯下身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将我后面的叮嘱统统堵了回去。海水沁凉,嘴唇的触感温热而柔软。每一下轻轻的触碰都仿佛带着不可言说的缠绵之意,就好像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正借着这样的缱绻,试探着,把他的满腹心事一丝一缕地传递给我。随着亲吻的加深,两条鱼尾也轻轻地扭绞在一起,巨大的尾鳍像两块柔软的绸子似的互相厮磨着。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贪恋着这一刻的亲昵。明弓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会去看你的。”我没有出声。从他的肩膀望出去,已经可以看到沉星和狼牙折返回来的身影了。我直起腰,扳着明弓的脑袋在他的嘴唇上吻了吻,算作告别。我已经预见到了从今往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会如何在思念的漩涡里煎熬度日。可是这一刻,我却不得不对他展现笑容,并且放开我的手。明弓静静地看着我,伸出手指碰了碰我戴在胸前的那个银盒子,“这片鳞带在身边,我就能找到你。”我用力点头,微笑着,眼眶微微发热。沉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狼牙有些迟疑地游了过来,稍稍带着一点同情的神色把一个密封袋递给我,“多保重啊,陈遥。”我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勉强冲他笑了笑,“谢谢。”狼牙看看我,再看看明弓,转过身退回到了沉星的身旁。“走吧,”我轻轻推了推明弓,“记住我说的话,别冲动……”明弓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脸颊,转过身朝着他的同伴游了过去。很快,三个人的身影就被黄昏时分灰蓝色的海水吞噬了。眼前的世界突然间变得空旷起来。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也许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落了单的感觉来的如此突然,让我多少有点儿措手不及。才刚刚分开,可是我,却已经开始想念他了。我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天边的晚霞从艳丽的橘红色变成黯淡的青灰色。薄薄的雾气笼罩了海面,远处的海面已经变成了渐渐加深的浑浊的灰色,浪潮轰然撞上礁石,在昏蒙的光线里碎裂成半天高的水雾。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慢慢的和皮肤融合在一起,最终消失不见了。我轻轻摸了摸属于人类的光滑的皮肤,恍然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离奇的梦。我打开狼牙给我的密封袋,拿出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换上。男款的衣服,看号码应该是狼牙替自己准备的。他的身高与我相仿,除了长裤需要卷一道边,鞋子的码数略大之外,其余的都能对付。衣服的下面还有一个钱包,里面放着一些零钱。我在疗养院的门口搭上了末班车,一个小时之后赶到了沙湾。夜色已经降临,滨海路上橘黄色的街灯如同沿着海岸串起的一串明珠。海浪泛着白沫扑上沙滩,又哗啦啦地欢唱着退了回去。白天的喧嚣被夜晚的静谧所取代,雾气渐浓,几乎遮蔽了漫天星光。车站距离殷家并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殷家还亮着灯,暖色的灯光透过雾气,给人一种格外温暖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有些想家。我站在院门外出了会儿神,正要伸手去按门铃,楼上就有一扇窗户推开了,随着浅色的窗纱一起飘起来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陈遥吗?”“是我。”我的嗓音听起来略显沙哑,“打扰您了,殷夫人。”“进来吧。”殷夫人冲着我招了招手,“我们都还没有休息。”像是要证明她这句话似的,一楼的大门也打开了。门厅的灯亮着,我一眼就认出那个探头出来的人是寻海。“你好。”我疲倦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寻海难得地流露出一个温和的表情来,“进来吧。冰箱里还有点儿剩饭呢,要不要我帮你热热?”剩饭就剩饭吧。我点点头,“谢谢。”寻海像是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把脑袋缩了回去。等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寻海正把盘子放进微波炉。“其实也不是剩饭。”寻海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妈烧了一大锅鸡翅,特意分出来一份留着给我们当宵夜的。不过米饭现做有点儿来不及,面包行吗?”“没关系的。”大半夜的,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我这已经饿了两三天了。在海里的时候虽然也抓了几条鱼吃,但是对于习惯了馒头米饭的肠胃来说,生鱼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吃了一顿鸡翅、面包和热牛奶组成的晚饭,回到客房的时候,殷夫人正和海伦两个人帮我换床单。看到我的时候,殷夫人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片刻,眉眼之间略显紧张的神色慢慢的松弛了下来,海伦的表情却显得十分惊讶。我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被这个银色头发的绝色美女吸引了过去。她异于常人的发色和那双晶莹剔透的冰蓝色眼睛,让她无论站在那里都是最吸引眼球的存在。我有些丧气地想:像她这样的美人,如果我是明弓,我也会被她吸引。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情敌。即使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之间不存在这样一种关系,看见她的时候,我心里仍然会有一丝怪怪的感觉。不是失败者对于情敌的嫉妒,而是一个人在面对无法超越的目标时,那种几乎本能的自惭形秽。“回来就好。”殷夫人拉着我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顺利吗?”“还好。”我想起那艘不知飘到哪里去的小船,心里万分地过意不去,“很抱歉,殷夫人。你们的小船被我弄丢了。我会赔偿给你的。”殷夫人抿嘴一笑,“那艘船已经用了很久了,不值钱。有时间来看看我们就很好了。”一旁的海伦也露出了笑容,“上次阿寻想换甲板,结果人家说换甲板的钱都够买新船了。”“这怎么好意思……”“不要放在心上,它确实很旧了。”殷夫人笑着摆了摆手,试探地问我,“我给你的药……”我点点头,“它的药效一直持续到了我刚才上岸。”殷夫人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有什么后遗症吗?”“现在还不知道。”我摇摇头,“暂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海伦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我,“你的眼睛有什么不舒服吗?”“眼睛?”我眨了眨眼睛,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啊。“你的眼睛,”海伦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眼睛周围画了两个圈,“已经变成紫色的了。还有你的头发……”我的脑海里蓦地闪过紫黑色的指甲和那条修长的紫色鱼尾。“你自己没发现吗?”海伦指了指我身后的卫生间,“那里有镜子……”我快步跑进了卫生间。灯亮着,等身高的镜子里反射出这个站在门口的目瞪口呆的女人。这分明还是我,可是……可是又不完全是我。曾经的一头短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垂落到了肩头,光滑的发丝像经过了最高明的染烫,暗紫的底色中交织着更加明亮的瑰紫和酒红,在灯光下反射出艳丽的光泽。五官没有变,但是细看的话,就可以看出来,我的眼瞳,本该是棕黑色的地方,此时此刻,正泛着剔透的紫色。饱满的紫红色,像熟透了的玫瑰葡萄。这是我在药物的刺激之下发生变异时,那个诡异的身体所反应出来的颜色。或者说,这正是药物本身的颜色。望着镜子里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我久久无法移开目光。我甚至不能肯定这个头发和眼睛都已经莫名其妙改变了颜色的家伙真的是……我。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殷夫人出现在了镜子里。她略有些担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意见,我觉得这些变化在你平安回来的前提之下根本就不算什么。”说着她撩起我的发丝,轻轻碰了碰耳后的皮肤,“你看,你的皮肤上甚至没有最轻微的痕迹。也不需要住在医院里等待腿骨从弯曲变回伸直的状态,我甚至看不到你身上有明显的外伤。孩子,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殷夫人摊开手,唇边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凝望着她那双仿佛堪透世情的眼睛,我的心情蓦的轻松下来。是啊,事有轻重缓急,我已经完成了整个任务当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其他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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