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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切断和岩的联系,作为交换条件……”莫琳停顿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道:“作为交换条件,你告诉我聂行现在在哪里。”“聂行的下落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没力气再跟她生气,我说完这句话又躺了回去。到底是晚春时分了,又是大晴天,礁石躺上去有种温热的感觉,十分舒服。当然,如果不是饿着肚子就更舒服了。“聂行是我抓回来的试验品,”莫琳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是我的。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会找到他。”“你们怎么会变态到把人当做试验品?!”这是许久以来我始终想不明白的事。莫琳冷哼了一声,“人不是也拿动物做实验?”这个回答让我吃了一惊,“这怎么一样?”“怎么不一样?”莫琳冷冰冰地反问我。心头再次生出某种微妙难言的诡异感觉。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或者不对劲的地方实在太多,比如生活在捷康地下层的少男少女,充满神秘色彩的实验室、发生在聂行身体上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变化……这么多的不对劲叠加在了一起,以至于我满心的疑心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我眯着眼看着头顶上碧蓝碧蓝的天空,问出了许久以前就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莫琳的双手撑在身后,微微眯起了双眼,一副专心晒太阳的悠闲模样,说话的腔调也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我们是什么人……明弓没跟你说过?”“明弓为什么会跟我说?”我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奇怪,好像我和明弓是熟人一样。莫琳笑了笑,并没有接我的话。当初在捷康的训练馆里,她的表现很像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女,但是再次见面,她的言谈举止又给我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仍然任性,但这任性里却多了几分圆熟世故。“再有半个钟头阿岩就来了。”她这副坐等看戏的腔调让我很是反感。但是更反感的还是那个名叫阿岩的人,尽管当时我被排毒管道里的毒性刺激得视线模糊,以至于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了一嘴的尖牙上,但是对于危险的直觉还是让我对他的存在充满戒备。他绝对要比明弓和莫琳更难对付。“你不说也没关系。”莫琳又说:“反正你落在我们手里的事明弓迟早会知道。”她这副理所当然的腔调让我想笑,“那又怎样?你以为他回来救我?”“他必须来。”莫琳用一种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我,“如果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在族人里混?”“我跟他真的不熟。”我再次强调。莫琳流露出怀疑的神色。体力已经有所恢复,我不打算再跟她纠缠下去了。如果那个名叫阿岩的人真的赶过来的话,我想脱身恐怕会更困难。我这边刚一动念,就见坐在礁石上的莫琳以一种很不自然的姿势微微扭动了一下,随即便有两根黑色的东西从她的身体两侧探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两根黑色的东西便忽的一下卷了过来,一上一下,将我的手臂和双腿捆了个结结实实。那是两根触手似的东西,灰黑色的外皮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吸盘,卷住我的身体往回拉扯时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事发突然,我竟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恐惧的味道。匕首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在行动队呆了几年,多凶残的人我都见过,毒贩子、游荡在边境线上的外籍佣兵、穷凶极恶的亡命匪徒……可是现在,这个坐在礁石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还是人吗?没有人会长成她这样。可若不是人,那她又是什么?我想起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聂行,想起他手臂上的古怪的纹路和那一对在水下呼吸的诡异器官,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莫琳咯咯笑了起来,表情居然十分愉快,“这就吓到了?”我忽然发现她的牙齿也很尖。不但尖,还很白,一眼看过去就让人生出一种刀尖上反射着亮光的错觉。这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很容易就引起有关弱肉强食或你死我活之类的血腥联想。“你到底是什么……”我把最后的那个“人”字咽了回去。她这个样子很难让我把她划归到人类的范畴里去。莫琳耸了耸肩,斜视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漠然的味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和聂行算是同类吧。”我心头一动,她这是说……她的身体也和聂行一样,在那个地下实验室里经历了某种神秘的改造?她是不是在暗示我,捷康的地下实验室其实是在做跟人体有关的某种非法试验?“咱们敞开了说吧,我把你带到这里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你主动告诉我聂行的下落。”她看看我的表情,再看看天色,眉目之间闪过不耐烦的神色,“如果不肯,我只能把你交给阿岩。阿岩会承我的情,出面替我寻找聂行的下落。至于明弓,要找他的人不是我,我才懒得管他死活。”我们的谈话算是进了死胡同了。我不答应她的要求她便不肯放过我,但是她要的东西我又实在不能给。“那你就留着力气跟阿岩手里求饶去吧。”莫琳发狠似的一用力,缠在我身上的触手猛然向里一收,我踉跄了两步,险些在礁石丛里绊倒。我一边顺着触手的力道往前走,一边竭力让自己的两只手从捆绑中挣脱出来。这两条奇怪的触手滑溜溜的,吸盘的吸附十分用力,拉扯的时候连皮肤被像被扯下来了似的,火辣辣的疼。即使莫琳不再有别的动作,以我的力气也难以挣脱得开这两条触手。从常识来判断,只有在入水的瞬间,在条件反射的作用下,它们才有可能松开我。这会是极短的一段时间,我必须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让自己退到她的触手所能够触及的范围之外。我记得莫琳是把我引到海边之后才伸出触手来抓我的,所以我猜测这一项特异功能只有在靠近海水的地方才能够施展。摆脱掉这个女人之后我可以去小岛的另一侧看一看,或许能够在那里找到离开这里的机会……脚下被一块翘起的石头绊了一下,我的身体向前一扑,顺势拽住了莫琳长长的裙摆。头顶上刚响起莫琳的一声惊叫,我已经一头栽进了海里。紧紧缠在我身上的两条触手果然松开了,我憋着一口气从两条晃来晃去的触手中间窜了出去,朝着不远处的礁石奋力游去。身后水流激荡,似乎莫琳也跳进了水里。这一刹间,我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聂行手臂上古怪的暗色纹路。我不敢想象莫琳在海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能拼了命朝岸边游去。手指触到岸边礁石的一刹那,一条冰冷的触手紧紧缠住了我的脚踝。还没来得及容我浮出水面换口气,触手便用力向后一拽。我的指尖堪堪划过礁石的边沿,便不由自主地顺着身后的力道退了回去。胸口开始感到胀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知道我在水下支持不了太久了。眼前模模糊糊地闪过一条修长的黑色鱼尾,抬眼看时,这尾大鱼却又长着和人类相似的上半身。这应该是莫琳,却又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莫琳,我看着她快速逼近的样子不禁毛骨悚然。她的脸已经离我很近了,近到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紧紧皱起的眉头和眼神中凶悍的神色。棕色的发丝漂浮在她的脑后,随着暗流的起伏上下浮动,像一只正要伺机进攻的凶兽。可是下一秒钟,她又飞快地闪开。紧接着我的脚踝处骤然一紧,身体被拽向了海水的更深处。我费力地摸索着从靴筒里拔出匕首,用力向脚踝处刺去。莫琳倒是敏锐得很,不等匕首荡起的水纹波动到她的手上便飞快地松手,可是不等我窜出水面,她又一次挡住了我的去路,只是顾忌着我手里的匕首,不再轻易探出触手。我的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挥动匕首赶开了几乎晃到眼前的触手,我不顾一切地向上冲去。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我拍打着水面,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这里距离岸边并不远,可是那条阴魂不散的触手又一次缠在了我的腰上。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匕首用力划下,水面上顿时泛开一团污浊的红色,紧紧匝在腰上的力道倏地松开。与此同时,耳畔嗡的一声响,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撞了过来,就好像被刺伤的怪物在用我听不到的声音嘶吼似的,几乎撞破了我的耳膜。我手忙脚乱地爬上岸,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就听身后一阵水花四溅,我下意识的做了一个让我后悔不迭的动作。我回头了。就因为这一回头,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为惊悚的一个画面:莫琳像一条史前怪鳄似的正拖着巨大的黑色鱼尾往岸上爬。她看上去和水下的样子又有些不太一样,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在她皮肤上闪闪发亮的东西应该是一层肉色的细鳞。像我曾经在聂行身上看到的一样,像我曾在梦里看到过的明弓一样。她的神色已不复淡定,微微扭曲的脸颊让她看起来面目狰狞。她的双手撑在礁石上,指尖探出的尖利指甲刮擦着粗糙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而那两条灰黑色的触手就在她的身前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像要抢先一步抓住我这个猎物似的。其中的一根还拖着长长一条血线,无比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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