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么热烈地爱着他的家人,他是那么深切地眷恋着他的家。
所以,昨天在怒江边,他第一个知晓了日军轰炸机的目的地——禅达,因为那里有他的家。
十几分钟后,迷龙终于在他家里见到了他安然无恙的妻儿。
又一个十几分钟后,迷龙的妻儿亲眼看着他的一条腿被他的团长给生生打断。
迷龙毙了一个临阵脱逃的逃兵。不巧的是,这个当杀无赦的逃兵是军部陈大员的侄子。
现在,从南天门下来两天后,我们终于开始忙活着给自己整点吃的了,我们很高兴。
因为虞啸卿刚刚派人来守着祭旗坡了。因为迷龙不会被那些一直在跟我们对峙的兵痞宪兵给零切碎剁了。因为,迷龙可能真的不用死了。
迷龙怎么会死呢?
他一个必死无疑的敢死队队长,都能从南天门完好无缺地活着回来,阎王爷就肯定不会再收他。
他是“永远不死”啊,他怎么会死呢?
至少他一定不会是现在死,他一定会和他老婆活到土地公公月亮婆婆那么老,他们俩一定会活成两个老妖怪。
没错,迷龙不会死了。
虞啸卿会救迷龙的,他一直对我们避而不见,是因为事关军部大员,他也难做。
但我们跑过整个禅达追上他的车后,他毕竟给了我们为迷龙求命的机会,而且他也并没有一口回绝。
虞啸卿一定会看在南天门上那三千个死人的面子上,救迷龙一命的,一定会的。
我边这么想着,边看向我的团长,我想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宽慰。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
你不相信虞啸卿会救迷龙么?你觉得,迷龙他,他这次会死么?我的团长。
龙文章:
祭旗坡的晚上很美,有禅达的万家灯火,有怒江的凌凌波光,有高悬夜空的一轮皓月,有似乎伸手可及的满天星斗。
我独自躺在这样的地方,我看着不远处一个几岁的小顽童和十来个二十几岁的大顽童,追追赶赶地扎成了一堆。我听着那清脆的童音伴着一阵阵久违了的欢笑,响彻了整个祭旗坡。
雷宝儿玩得很高兴,一刻不停地闹着,笑着。
一刻不停,只要他的目光别落在我的身上。
这儿的所有人都是他龙爸爸的好弟兄,都是他的好叔叔,除了我。
我是伤害他龙爸爸的人。我是打断了他龙爸爸的腿,还把他龙爸爸用铁链锁起来关进帐篷的人。我是毁了他和妈妈苦苦等了三十八天才等来的一家团圆的人。
在他的眼里,我是个坏透了的坏人。每当看到我时,他原本天真干净的眼睛里,就会瞬间充满了仇恨。
来自一个孩子的仇恨,冷冷的,让我彻骨冰凉。
迷龙不能死,他是一个军人,他没有死在有去无还的出征中,他没有死在必死无疑的战场上,他就绝不能死在龌龊权势的黑暗里。
我去求虞啸卿,只有他才能救迷龙。
虞啸卿现在的风头之劲,全军无人能及。就连军长,也需避其锋芒,给其薄面。军部陈大员,虽位高却并无兵权。两年前他尚奈何不了虞啸卿,更何况是今天。
我知道,无论如何,这件事的确让虞啸卿很难办。
我只乞求,他能给那三十八天,给那三千个死人,一丝情面。
我只乞求,他能忆起哪怕是一点点,曾经存在于我和他之间的那个“信”,他曾经称我的那一声“兄”。
如果迷龙这次能不死,我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换。
我会为了在怒江边给他的难堪而赔罪,我会做他麾下冲在最前面的小卒,我会永远心甘情愿听他指挥任他调遣,甚至,我会再为他打一次南天门。
只要,他能救迷龙。只要,他能保住迷龙的命。只要,迷龙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