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一答之间,两船已只隔了两丈远,张翠山停了浆,双手为掌,朝那武官拍去,武官避之不及,扑通一声,跌进了河里。张翠山方要再跃上去将元兵一一杀尽,眼角却瞥到无忌站在一旁跃跃欲试,心下一动,解了随身的长剑递于无忌道:“去吧!”无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喜地接过剑,便运起梯云纵踏水而去。素素忙要上前阻止,却被张翠山拦住:“放心好了。只为首的那个武功好些,已被我打落了。剩下的武力均是低微,无忌自应付的来。也该叫他历练一番了。不是还有我在一边看着吗?不会有事的。”素素听得,朝那大船上瞧去,只见无忌已跃至船头,三两下便将一个元兵打落水中,这才放下心来。许是第一次临敌,无忌一开始运用起来倒有几分拘谨,不如对招时自如,不过只过得片刻,便舒展开来,剑随意转,绵延不断,但到底是不曾杀过人,心中不忍,手下便留了几分,只拿了剑面伤人,并无杀意。待得将那些元军一一击溃,瘫倒在地,无忌微微一笑,正自转身准备回至素素身边,不料身后躺于船板上的一元军竟还未失去反抗能力,左手按住右手前臂,一只短箭自袖中射出,直指无忌后心。汉水(下)素素与张翠山一直凝神注视着,见得这番突变,立即踏水飞掠过去。素素凌空抽出系于腰间的金蛇鞭往前一挥,张翠山将铁笔掷出,恰好与素素的鞭子一同将那袖箭击落,又将银钩刺向元兵,从左至右贯穿了他的脖颈。元兵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已立毙当场,再不得动弹,鲜血从伤口放射状喷出,溅了无忌满身。无忌惊呼一声,顿时愣住,转过身去,看着躺着的元兵:死不瞑目,眼睛睁得似牛眼一般,眼珠子快要突出来,身子不由一震。素素忙走上前去,将无忌搂入怀中。张翠山问道:“可有伤到?”无忌呆呆地摇了摇头。张翠山这才舒了口气,收了铁笔与银钩,接着皱眉道:“对敌之时最忌大意轻敌,以后再不可如此了!”无忌连忙应是。素素又道:“对付此等肆意残害百姓的鞑子,你若对他们手软一分,便是对自己残忍一分。若方才当真有个什么事,叫我与你爹爹怎生是好?”无忌忙回道:“孩儿知道了,以后一定谨记爹妈教诲。”素素见他脸上讪讪地,颇有几分尴尬,面色也不甚好。瞧了瞧那元兵,那模样着实有些骇人,不由皱眉,想着无忌还未见过这般阵势,怕是有些吓着了。但又想着,无忌是她和张翠山的儿子,从他们回归中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要进这江湖,这般事是常有发生的,无可避免,叫他早一些适应也好。但看到无忌神思不定的模样,又有些心软,怜惜地搂着他好一阵抚慰。突然听得一声音道:“小主公,小主公给他们射死了……”素素与张翠山大惊,转头瞧去,只见那常遇春满身是血,双手抱着那男孩,虎目含泪。而那孩子的身上竟插着数只羽箭,已全无气息。素素与张翠山忙划将过去,踏上船板。张翠山轻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只得无奈地叹了叹气,与常遇春道:“这位英雄,这孩子已经死了。还望节哀!”常遇春轻轻放下那男孩的尸体,擦了脸上的泪,朝着张翠山重重一拜,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张翠山忙扶起他,叹息道:“何必谢我。我也没能救得这孩子!”“这却怪不得侠士,若非侠士出手相助,只怕我也……不知侠士高姓大名?”张翠山拱手回道:“在下张翠山!”常遇春惊呼道:“莫非侠士便是那武当张五侠?”“得江湖中人看得起,送一‘侠’字。在下正是。”常遇春再次拜谢:“在下常遇春,多谢张五侠救得小人性命!”张翠山忙又拖起常遇春,连道:“不敢当!”常遇春却忽地一下站立不稳,便要晕倒过去,幸得张翠山在一旁扶住。见得如此,张翠山忙道:“常英雄,咱们不妨先稍作歇息,找个地方叫这孩子入土为安吧!”常遇春虚弱地点了点头,面目苍白,嘴唇发绀。素素转身唤周船家将船划过来,周船家似是未见过这般事情,竟是懵了。素素连着唤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将船摇过去。几人帮着将常遇春扶了过去,张翠山又将那死去的孩子抱将上来,亲放至船板上,与船家道:“船家,不知这左近可有靠岸之处,可方便投店?”船家答道:“与此处最近的便是老河口了。但与此处却也还是有半日船程。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了。侠士若是不介意,不妨先去我家中稍做歇息吧!”张翠山拱手道:“那就多谢船家了。”方进得舱来,便见无双与周芷若紧挨着搂在一起,躲在角落,似是因为害怕,身子颇有些发抖。无双见了素素,忙扑了过去,拉着素素的衣角,再不愿放手。素素抱了她,又去牵过周芷若,好生安抚了一番,二人这才好些。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船只便靠了岸。常遇春挣扎着起身,下得船来,便要先将那孩子埋葬了。素素与张翠山对视一眼,见他执意如此,也只好帮着挖了个土坑。常遇春将那男孩身上衣物尽皆除去,轻放置坑中掩埋。无双好奇道:“妈,他为什么要将那小哥哥的衣服都脱了?”素素见她已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转过来,恢复了往日神采,微微一笑,道:“这是他们明教的规矩。以每个人出世时赤条条的来,离世时也当赤条条的去。”无双点了点头,却眉头微锁,似是并不理解,只觉这般行事当真古怪。那常遇春又朝着土坑磕了三个头,方要站起身来,却谁料突地晕了过去。张翠山一惊,忙抱了他,随着船家进了江畔不远处的木屋。木屋与寻常百姓家的无甚区别,颇有些简陋,屋檐出的椽木似是历久了风雨,已有些腐朽。屋内无甚陈设,厅中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的一脚断了一截,用石头塞着。桌上的茶碗还沾着几分淡黄的茶渍。里间的卧房除了床之外,更是什么都没有。将常遇春小心放至床上,便听到了床体咯吱的声响,仿似承受不了这般重力,马上便要倒塌一般。张翠山试着探了探他的脉息,又从怀中取出灵芝药丸喂了一颗进去,以双掌抵着他的背慢慢地输送内力,助其吐纳。素素出得门去,只见那周船家正对着已被羽箭射的满目疮痍的船只兀自叹气,周芷若站在一旁,小声安慰。素素微微一笑,行至船家身边,取出一锭约二十两的银子递过去,道:“船家,这是陪于你重新置办渡船的。”船家忙推辞道:“不不不,今日还要多亏了夫人,还有那位小相公,要不是他护着芷若,这娃怕是……我该感谢夫人才是,怎可再要夫人的银子。”“船家,今日本是我们多管闲事,反倒将你置于险境,还累得你这谋生的船只被毁,若你不肯接,岂不叫我们更是内疚?”船家听了,不再说话,却仍是不去接那银子,嗫嚅道:“那也用不着这般多。”素素自然知道一艘渡船,用不了二十两,她不过是见他们生活窘迫,想要帮助一二,可是又怕伤了他们的自尊,叫他们以为她此般不过是以高姿态俯视他们,遂皱了眉,道:“可是,我这里并没有碎银子,这可怎生是好?”船家见素素甚是为难模样,也皱了眉,道:“我也找不开夫人的银子啊!”素素似是忽然想到了主意,道:“船家,不如这般吧。剩下的便当是我先借于你们,待他日你们有了,我在过来取。你瞧,这法子可好。”船家也未多想,忙道:“好!就依夫人说的办吧!”遂接了银子,连连道谢。周芷若却在一旁微笑地看着素素,眼中满是感激之情。素素心下一愣,这孩子果真聪慧,怕是已经知道她的用意了,遂也对着她笑了笑。忽而想到船上那一桌酒菜还未来得及吃,便被这场事故给摧毁了,又道:“我和芷若去寻些好点的吃食来给夫人。”说完便拉着周芷若离去。这就是底层劳动人民的淳朴。素素从心底笑了出来。待重新回至屋里,已过得一炷香时间,常遇春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晕,悠悠醒转过来。张翠山这才收了手,道:“常英雄这可是受了内伤?”常遇春面带感激,回道:“主公遭了元兵的埋伏,战败了。我好容易找得机会待了少主从信阳一路逃过来,谁知道少主他,他还是……我实在愧对主公。”张翠山安慰道:“死者已矣,常英雄不必如此。常英雄如今可有何打算,准备去哪?你受伤不轻,一人上路怕多有不妥,咱们索性无甚急事,当可送常英雄一程。”常遇春听了,笑了起来:“多谢张五侠好意。只是,这点伤却还不能让我倒下。这些年随主公征战沙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受得伤比这重十倍的都有,还不是一样都过来了。”说着,竟拉开了衣襟,胸膛显露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布着许多伤痕,有刀上,也有剑伤,进心口处还有一个圆形的小疤,应是中过箭,后来拔出来后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