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霍湛,黑暗阴影下辨不清他的脸色,不知道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她道:“伤亡不严重吧?需要我帮忙包扎吗?”
霍湛眉眼间透着不加掩饰的打量,淡淡道:“给了你和家人告别的时间,该走了。”
云楚又抿了抿唇,半晌,她才道:“长官,我和我娘分别十八年,昨天才刚刚团圆,我不能离开,您的救命之恩能不能换个法子报答?”
不等霍湛开口拒绝,她就把自己堪称戏剧的人生背景说了一遍。
“云家庄被东瀛兵侵袭,这支小队没能活着回去,东瀛兵一定会再派人来,我们必须要离开云家庄外出逃荒了,如今饥荒战乱频,我放心不下我娘。”
“如果未来有机会,我愿意去奉津,只是现在,我没办法抛下一切离开。”
云楚又目光陈恳,语气认真,从头到尾都盯着霍湛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狐狸眼,说话间,她还不忘深吸一口气,把裹挟着热气的眼泪给憋回去。
“咳咳,咳。”霍湛还没回答,胸腔里的灼热和痒意就迫使他剧烈咳嗽起来。
“少帅!”副官听到动静,匆匆跑了过来,扶着霍湛的胳膊,脸上满是焦急担忧,声音惶恐:“已经注射了磺胺多息针,怎么没有丁点作用,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云楚又身体猛然挺直了一分,后背紧绷,时不待我,该出手时就出手。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阿莫西林,语极快地道:“长官的身体已经强撑很多天了,感染本就严重,今晚东瀛军火烧村落,浓烟吸入肺里,加剧了病情。”
“长官,这是一种名叫阿莫西林的抗生素药物,对治疗细菌感染有奇效,是幼时教我岐黄之术的赤脚大夫留下的,这些年救过许多次我的性命。”
她掌心里是一个眼熟的纸包,上面印着“德生堂”几个字,不过,纸包里却不是药粉,而是躺着十几粒蓝白相间的胶囊类药品。
霍湛晕红的眼尾上扬,盯着她手里的药,没什么反应。
副官皱眉看向云楚又,少帅捡回来的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
云楚又声音带上了些许惊悸:“长官,您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真的会死人的。”
说完,她拿起一粒药丢进嘴里,做出吞咽的动作,最后还张嘴示意自己是真的吃下去了:“这药没问题,一日三次,每次两粒,不出三天,您的症状肯定会好转。”
云楚又本以为自己都这么踊跃表现了,霍湛应该会感动,心软后放自己一马。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略有些嫌弃地拧起眉心,甚至是后退了半步,半晌,用暗哑的声音说出一句与这个场合完全不相干的话来:“你先前脱鞋袜,摸尸体,都没洗手。”
云楚又整个人恨不得裂开:对不起,打扰了。
副官眼皮一跳,有些诧异地看了云楚又一眼,脸上神色很复杂,一副“没想到这漂亮姑娘居然这么埋汰”的表情。
云楚又深吸一口气,扯起一边的嘴角,僵硬道:“长官说的是,只是情况太急,没来得及,我的话还请您放在心上,这或许是唯一能救你性命的消炎药了。”
“长官,我希望您能好好活着,一直活着。”
她的话很轻,落下时,却好似一阵卷起枯叶的风,带了些微乎其微的分量。
霍湛缄默片刻,伸手从她掌心拿过纸包,从喉咙里出一声低而沉的笑,片刻后,他漫不经心地弯了弯眼梢:“你很会揣度人心,如我所想,是块好料子。”
云楚又心狠狠一沉,难道都这样了,他还不愿意放过她?
“记得你的话,有机会,就去奉津。”霍湛把药收起来,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幸运让云楚又忍不住唇角一弯,果然,在霍湛这里,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尽管有些微末用途,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他还是放了她。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跟着剧情走,倚仗先知多活一段时间了。
至于去奉津,等霍湛从这一次的生死难题中活下来再说吧。
霍湛手抵着唇又咳了几声,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他上前几步,从地上缴获的战利品中捡起一把军刀,在手里掂了掂,转身丢给云楚又:“别死了。”
云楚又接住闪烁着锋利寒芒的军刀,怔了一瞬。
霍湛从阴影中走出,冲天火光在他身后,让她更清晰的看清了他深郁逶迤的五官,高热在他脸上漫开一层自然的绯色,蓄起一种惊人的美。
她心中不由重复了一遍:要好好活着啊,霍湛。
这一次,没有诸多心思在其中,她只是单纯希望他能突破既定命运,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