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又回眸看了他一眼,这个云永贵倒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不过,这有时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想到未来逃荒路上他干的事,又有些意兴阑珊。
她自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眼下战乱频频,广梁省又遇干旱,普通人没地,都只能进城里找工作,可是这个时候除了粮店,生意都不好干,工位少人多,自然就有竞争。
他们连夜过来待在这里,只是为了第二天商铺开门时,能让掌柜的第一眼就瞧见,只要运气好,干一天拿一天的工资,家里的婆姨和孩子就能再多撑几天。
云楚又和云永贵一路走过,不少没睡的人都抬头看过来,眼神中充斥着些许贪婪,不过,在看到两人身上和他们相似的破衣烂衫时,又恹恹的垂下脑袋。
云楚又上辈子是做军医的,对人的目光十分敏感。
她察觉到路人眼中的火热和贪婪,心头微凛,自觉把冬裙抬了抬,遮住自己白皙丰润的脸蛋,尽管还没照过镜子,但也知道她这张脸放在眼下就是不缺吃喝的富裕人。
虽说还没到逃荒的时候,但人性的险恶已经隐隐露出苗头了。
好在当铺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家名为“庆丰当”的商铺,门口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繁体的“當”字。
云楚又上前拍了拍当铺紧闭的大门,未几,里面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打烊了,明天早上再过来吧。”
云永贵脸一垮,叹了口气,他也怕药费不够,才自告奋勇带人来当铺的。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听到昔日云保长家的大小姐喊“四哥”时,心头隐隐升腾起来的得意和虚荣,也是诱因。
“掌柜的,我们是从云家庄过来的,您看,徒步走了大老远也怪不容易的,能不能通融通融?”云楚又言语真挚,配着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十分好听。
云永贵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这位大小姐往日说话总是高高在上的,什么时候这么软和过?
忽的,他轻撇了一下嘴角,想想也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云保长的闺女了,往后说话办事都得求人,倒是活得通透,没把以前那身坏毛病都带过来。
云楚又可不知道云永贵心里的诸多想法,随着她话音落下,不久,当铺门开了一条缝隙,从里头露出一个脑袋来,打量了她两眼,说道:“进来吧。”
云楚又颔,和云永贵一起进了当铺。
“什么买卖啊这么着急?”当铺掌柜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一身棉布长褂,在穿着上显然要比他们考究许多,饶是如此,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浅浅的忧虑。
乱世之年,民生多艰。
云楚又把手里的冬裙递过去,轻声道:“掌柜,这套衣裳您看看,从省城康乐百货买来的,当时花了十二块银元呢,才穿过两回,没什么损伤。”
当铺掌柜看了她一眼,接过冬裙仔细检查了一番:“的确是省城时兴的款式。”
他想了想,说道:“小姐也知道,现在世道不景气,你这衣裳我就是收了也卖不到什么好价钱,这样吧,三块大洋,您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就做了这桩买卖。”
云永贵在一旁听得头皮麻,本来一件衣裳十二块大洋就已经够夸张了,乍听到才能当三块大洋,他皱眉嚷道:“买的时候十二块,你们给三块?这不存心坑人吗?!”
闻言,中年掌柜面色一变,把衣服塞回给云楚又:“做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们不乐意,我还觉得亏了呢,都这年头了,三块大洋还嫌少?”
云楚又转头冷冷看了云永贵一眼,后者肩膀一抖,状似无意的转身抓了抓脑袋。
“掌柜,这买卖我做了。”云楚又十分爽快的道。
从当铺里走出来时,云楚又手里揣着三块还没暖热的大洋,对未来日子有了信心,倒不是因为有钱了,而是因为“站起来,活下去”的第一步完成了。
这代表着,她的很多想法是可行的,不需要担心把自己禁锢于剧情里。
云永贵瞥着她,小声嘀咕:“你是不是傻子?三块大洋你就卖了?”
云楚又冷冷抛出一句:“多管闲事。”
说罢,她就快步朝着药铺走去,一路上都用手挡着脸,没有停留。
云永贵面色铁青看着走远的云楚又,他心中忿然,含着一丝怨念,他果然看错了,这女人,还是那个盛气凌人,不知所谓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