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想到唯一可能,顾雪衣却摇头:“从来出来……公子且莫问,只一品才是。”
他手指纤细,衬得白瓷小碗分外小巧可爱。自瓷瓶口倒出的酒液全然透明,只是在倾泻出的一瞬,幽幽酒香越发浓烈起来。
不过斟的七分满,顾雪衣就已然收手,将瓷瓶放在一边。
傅少棠常饮美酒,此时觉得,也与其他并无什么不同。然而顾雪衣却珍之重之将那瓷碗奉到他面前,只引得他心中也多了几分重视。
“公子……”顾雪衣欲言又止,最终只凝成一句,“还请一品。”
他端起瓷碗,送至唇边,酒液甫一入口,只觉得舌尖发颤。
苦,苦,苦!
这一脉全然的苦,却出乎他的意料,若说是酒,不如说是浓茶!那苦味游走口中,却猛然席上脑海。像神兵宝剑生锈,附着的一层暗色污浊;又像刀刃入地刀尖拗断,拔刀不成的颓然;若少时救下一只小鹰,细心照料许久,却只能看它慢慢死去的黯然;又如多年以前,自己仍心向往灵修之时,被断语今生与灵力无缘的失魂落魄……
一事一事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般从眼前闪现,那些自己以为早已忘记的往事,竟然在此刻浮现。那一点苦味何止在嘴里,竟是细细绵绵的蔓延到了心里去,究其所有,全是心愿难成的悲哀无奈。
“啪!”
傅少棠猛地将瓷碗拍在桌上,四下碎瓷飞溅。
他死死盯着顾雪衣,那一点无奈黯然尚还在心里翻滚,勾起来那些早就摈弃多年的无聊情绪,悲伤哀苦,几欲将人吞噬。
这一口酒,却可让他心绪浮动至斯,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桌上长剑归鞘,似察觉到他情绪,不住嘶鸣。剑鸣清锐,只待拔鞘而出,饮血而归!
顾雪衣恍若未见,却又取出另一只白瓷小碗,又拢起衣袖,倒了一碗酒。
喝,或是不喝?
白瓷小碗被推到身前,顾雪衣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他。双目清澈如月下深潭,潭水悠悠,却是一望无底!
傅少棠猛地端起瓷碗,将之一饮而尽。
烈,烈,烈!
酒如火焰,入口燃烧,一身血脉似被那口酒惊醒,渐渐烧得几近于沸腾。殷红的是血,是酒,是勃然的怒气。似见无辜幼童被抓,血腥秘法炼做傀儡;似见灵修荒淫,辱□□女以供取乐;似见稚子无辜,却险些被践踏于马蹄之下……
烧起的是酒,是陈年旧事,是脑中清明!
一件一件皆为沧陆不平事,久已见惯,渐渐变得麻木漠然。恍惚间忘记少年意气,恍惚间封存心中热血,行走江湖之际,却渐渐忘却昔日初下渊山之心,直到此时,却被这杯中酒,勾起昔时怒气。
他缘何怒?他又为何怒?
冷眉直对少年,盈盈若有泪光。
眼底泪、杯中酒、心上人。
——而这少年又如何敢这般窥测于他!
一时间怒气勃然,杀气凛冽,只向着那单薄少年。屋内气流旋转,衣袂无风自动,顾雪衣犹自不退不避,直直望入他眼底。
“公子,这酒如何?”
那一语仿佛惊破无数气机,傅少棠陡然一醒,体内无人引动的躁动真气也渐渐平息,然而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却犹自不止。
“这酒……是什么?”良久,只听他涩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