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秀眉倏尔蹙起,便若三月里柳叶裁作了霜刃。
她杏眸蓦地一冷,犹若九月天秋水盈满了寒星。
分明是初春里和风融融光景,而那红衣少女身周,却如冬日般萧瑟。
苏暮秋乃小镜湖少主之妹,自幼深得宠爱,虽学的是鞭法,可内里支撑的到底是玄门正宗的底子。此刻她一身修为全然外放,隔得稍微近些的酒客便被这气势压得慌,更遑论那少年,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听到他呼吸忽长忽短,脸色也隐隐间有些发白,身体不住颤抖,眼看着就要倒下,竟不知哪里生出来力气抓住扶手,这才堪堪扶住自己身体。
然而饶是如此,也耗费好大一番精力,一时间双腿抖得和筛糠一般。
呵!不过一介寻常凡人,她有心饶过,谁叫这人自己不长眼,说不得便要给他个教训——
软红长鞭陡然执紧,犹若冬日里长眠数月的毒蛇复苏,吐着蛇信嘶嘶觅食,鲜艳色彩斑斓绚丽却是再危险不过的信号,只待下一刻游走的身躯便发起攻击——
“砰”的一声,却是那少年陡然跪下,堪堪避过了席卷而来的软鞭。
苏暮秋一声冷笑,一鞭不中还待抽去,那少年却如若不觉“砰砰砰”连磕数个响头,只磕得头破血流,嘴中哀求不断:“姑娘!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出身苏家,想必仁者仁心,大人有大量,断不会与我这般小人计较……”
苏暮秋神色略有松动,却在下一刻变得更为冰寒。
“说得好!好个仁者仁心!好个大人有大量!好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方既白却在那一刹拊掌大笑,似是洒脱飞扬:“苏暮秋,人家一寻常百姓都懂的东西,你怎么从头到尾,都不曾懂了半点呢?苏暮遮那般雅量高致,却有你这般妹妹,连个明月楼里的常人都比不上——”
“——此间有妙人,当浮一大白!”
他蓦地就提着桌上酒壶斟起酒来,笑声犹未断绝。惊得苏暮秋霍然回头,只死死盯着他:“方既白,你什么意思?我不懂什么了!”
她有什么不懂了?!
这入目都脏眼睛的人怎会是妙人?!
方既白明知自己心意,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一说?!
三分忐忑三分犹疑,添着三分惊惶几乎化成九成九的不安。到头来,藏着的一分小女儿心思,全都被凶恶神态遮掩。鞭柄几乎陷入掌心,却犹自不觉:“……你看上他了么?你告诉我,你看上那个病痨鬼了么?!”
“有何不可?”方既白自斟自酌,语调散漫,却已是饮了一杯。
少女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胡说!方既白,你不过是第一次见他!”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你竟没有听说过吗?”
他声音既低且缓,将少女尖利声音压下,倏尔斟酒,十成的漫不经心:“况且,你怎知我是第一次见他?”
字字句句,皆如万斤巨石沉沉压上苏暮秋心尖。
少女立得笔直,可细看来,樱唇上早多了一排细小牙痕。
“……你认识他?”
“我瞧他眼熟的紧,说不定,便是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