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香味愈发馥郁,似有麻痹人心的作用。我竟成功的完成了平日里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只是一下,弗拉维兹的身体便软下来,伏倒在我身上。一瞬之后,他又抬起头来,我松开手,盯着他的脸。他的双眼迷蒙,眼底是一片无意识的黑暗,宛如一泊没有波澜的死水。‐‐‐被催眠了吗?即使失去记忆了,还是爱着的么?我不自禁的抬手抚摸他的脸颊,苦笑起来,吻住他的嘴唇。在他腰际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了开锁的钥匙。&ldo;别走,阿硫因。不管你是谁,别离开我。&rdo;耳畔忽然传来的喃喃声将我吓了一跳。我站起来抓住门拴,却感到身后并无动静。我回过头去,昏暗的光线映出他苍白的面孔。我的爱人茫然若失的坐在那儿,朝我伸出手,神情像个孩子。心像被狠狠咬了一下,手脚都蓦地颤抖起来。我跪下来拥住他的身体,像最初他遇见我,像冥府中我遇见他。我将头埋在他胸前,深嗅他衣襟里的气味,连肺腑像被安神液渗透,顷刻犯了瘾。我剥开他的领口,嘴唇印上他的胸膛。有那样一瞬,我几乎想趁这机会将他占有,在他身上留下属于我的痕迹。可我不能。手在光滑似缎的皮肤上流掠过,我搂住他修长的脖子,在他肩头重重咬下了一口。兴许是我咬得太深,弗拉维兹的身体颤了一颤,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唯恐他突然清醒,我紧张的看向他的脸。他怔怔的望着我,浓黑的眼睫下暗影沉沉,仿佛是在流泪。我脱去他的外衣裹住身体,打开车门上的铁栓,弗拉维兹却仍不放手。外面站着一队步兵,防守很严密。&ldo;我们出去走一走,好吗?就我们俩。&rdo;我有点无奈的向他试着请求。弗拉维兹很乖的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头撞到车盖。我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牵他下了车,像个真正的宠奴一样依偎在他怀里。&ldo;我不想让其他人跟着我们。&rdo;我轻声道,弗拉维兹也依言下令。没有卫士来阻拦我们,我引着他穿过巨大的拱形废墟,走进阴影里。背后是茂密的森林。明明是春日,地上却积满了冬日留下的落叶,踩在脚底,发出细碎的、令人忧伤的声响。我们的影子溶于遗迹的暗影里,仿佛与这亘古的生命合为一体,成了永恒。&ldo;我要走了,弗拉维兹。&rdo;我半跪下来,亲吻他的手背。黎明将至之时,夜色未褪,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有勇气向他道别。&ldo;但愿下一世,我不会再错过你了。&rdo;☆、【cx】也许是托光明神的福泽,在我们沿底格里斯河岸逃入波斯边境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帮我们摆脱了追兵。追加而来的罗马骑兵不熟悉地形,又没有得到弗拉维兹的指令,很快就被我们诱入危险的湿地,设下埋伏杀了个精光。傍晚时分,沼泽里已堆满敌人的尸体,伊什卡德在附近的河流洗净身上的泥沼。不愿被其他人看见身体,我静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清点人数。即便我们剿杀了追兵,这次也是毋庸置疑的惨败。幸存下来的只有几十人,就连幽灵军团的核心十人也都受了些伤,最严重的是塔图,他险先被狼咬断了一只胳膊。在驿站弄到马匹后,所有人沉默不语的朝城门行进,伊什卡德与我走在前面,阿尔沙克紧随其后。&ldo;你不该来救我,伊什卡德。&rdo;我咬咬牙,低声道。&ldo;那是唯一的机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布米耶告诉了我你的遭遇……&rdo;伊什卡德勒紧了缰绳,沉声道,&ldo;况且,这也是国王陛下的旨意。&rdo;我顿时一惊:&ldo;你说什么?国王陛下?这不是让你们送死吗?&rdo;他在我身旁稍微一滞,侧头看着我:&ldo;你是他的儿子,是皇储。也是我的弟弟,阿硫因。&rdo;我如鲠在喉,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残兵败将,什么也说不出来。&ldo;别为此内疚。我猜国王陛下除了让我们救你,更有故意示弱的意思。让罗马人大意轻敌,将他们诱入波斯腹地,反守为攻,也许才是他的目的。&rdo;我胸中一跳,细细想来的确有理。否则,国王陛下不会故意将阿纳提亚贝纳这样的关隘拱手让人,使出空城计这招。他的意思,也许正是要让罗马人沿底格里斯河顺流而下,在波斯人的地盘上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作战。但是,他竟愿意为此付出牺牲整个幽灵军团,甚至刚被拔擢为将军的伊什卡德的代价,未免也太……偷偷瞄了一眼伊什卡德,见他的脸色异常的暗,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一沉,一种异样的感觉被从心底丝丝剥开,我却不敢深掘。也许,这便是王者之道,用必要的牺牲换取更大的成功与利益。这样想着,我默默拽紧缰绳,加快了速度。我们落了败,不敢从正门招摇过市,从偏僻的侧门而入,一进城,便被皇家卫队领入皇宫。月光洒在孔雀石铺就的石阶上,散发着淡蓝色的洇洇冷光,黑衣卫士夹道随行,步履整齐无声。这感觉绝不似去面见一国之主,而像是一群囚犯奔赴刑场。我紧张到了极点,不知该以何颜面对国王陛下,我的父亲。曾经我是凯旋归来的勇士,而今我是灰头土脸的败将。他也许不会降罪于我,但有可能会施罚于其他人,这是我最不愿看见的。沿曲径通幽的长廊进了中庭,诺大的殿内很空旷,正中燃着神香,淡蓝的烟雾袅袅上升,宛如仙境。除了国王陛下,只有常伴他身侧的宦官拉伊厄斯在场。不必面对满朝文武,使我不觉暗暗松了口气。我们跪下来,怀着忐忑的心情一并向他行礼,挨个上前亲吻他的戒指。&ldo;阿硫因,我的儿子,起身吧。&rdo;当我吻过他的戒指后,他出声道,语气很平静,我却觉得静得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时刻。我站起来,目光掠过旁边的拉伊厄斯。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我瞧,好像我是什么怪物。国王陛下的凝视使我忽然意识到,那是因为我脸上的伤疤。他沉默的注视了我片刻,夜空般的眼底逐渐闪现出零星的怒火。这种神色令我感到不安。我搓了搓手指,伫立在那,有点不知所措。拉伊厄斯为他的夜光杯斟上满满一杯酒,他饮了一口,似乎才平息了情绪:&ldo;我听说你们险先受困。罗马那边情况如何?那群狼骑兵数量多少?&rdo;&ldo;禀报陛下。狼骑兵共有十团,每团五十人,有五团及普通军团逾两万人,已随阿萨息斯前往纳塞宾要塞,进攻我们的前锋。剩下的约有四万,已抵达底格里斯河口,意图重建运河,直扑阿玛德要塞,进攻王都。&rdo;伊什卡德低声陈述。国王陛下微仰下颌,似隐约笑了,&ldo;不足为惧。&rdo;伊什卡德的身体蓦地摇晃了一下。我立刻弯腰打算扶他,却被他身旁的阿尔沙克抢了先。他的手捂着左胸,衣襟上渗出了暗色,嘴唇发紫。我惊愕的看了一眼国王陛下,正欲开口向他请求召来御医,阿尔沙克先一步跪到了他的座前。两旁,黑衣卫士立即用刀架住了阿尔沙克纤细的脖子。我见状忙开口解释:&ldo;等等,陛下!这位是亚美尼亚的阿尔沙克王子,他已归降波斯,就是他冒险助我们脱困,其心可鉴。&rdo;&ldo;噢?你就是阿尔沙克王子?&rdo;&ldo;请别这样称呼我,尊贵的沙普尔大帝,我从今以后就是您新的忠仆。&rdo;阿尔沙克娇滴滴的抬起头,身体如弱柳扶风,&ldo;是您如太阳般普照欧亚大陆的威名与您英勇的将士使我折服。&rdo;这番谄媚之辞极尽夸张,只让人咂舌,说话之人却一点儿也不脸红,说完,他还看了一眼伊什卡德,一副钦佩的神色。&ldo;伊什卡德极力突围,但罗马王拿我的性命做要挟,才使得他被俘。国王陛下,战狼军团此次也伤了元气,被我方象军折损了上百名。&rdo;&ldo;知道了。&rdo;国王陛下放下酒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ldo;你们虽败犹荣,下去吧,去亚拉尔德祭司那儿,会有御医治疗你们。&rdo;事实证明,所有国王都喜欢听好话。见伊什卡德他们全身而退,我心中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ldo;拉伊厄斯,你先退下吧。&rdo;听见国王的吩咐,我再次紧张起来。他有什么命令要单独吩咐给我吗?连他的亲信也不能知晓?&ldo;是。&rdo;拉伊厄斯不情愿的退出殿外,临走前不怀好意的瞥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拉伊厄斯似乎很反感我,实在匪夷所思。&ldo;过来,我的儿子。&rdo;国王陛下朝我招了招手。我在他座前跪下,不敢离得太近,他却伸手将我拉近,低头打量我的脸。我诧异的浑身僵硬,避免与他的视线交汇,便之好盯着他衣袍上绣成日月的金线看‐‐‐直视国王是大不敬的,即便他是我的父亲。&ldo;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看看。&rdo;他柔声下令,手搭在我的肩上,玛瑙戒指的反光耀得我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