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强忍着痛苦在他的耳膜深处轻轻的说。&ldo;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一…百分之九十二……&rdo;低哑肮脏的喘息、硫酸灼烧皮肤、电锯切割骨骼的噪声接连不断地扎进他的颅骨。而他打开了头盔上的神经延阻器,将一切情绪隔离在外,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般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冷静地按下了最后一个键,他像到来这里时一样毫无迟疑地退了出去。在直升飞机上俯视着这幢直通天际的大楼一寸寸坍塌下来,将万千尸体与他唯一的亲人,最默契的搭档,一同埋葬。当爆炸的橘色光焰吞没了一切,厚厚的尘埃从天空中降落,胸口迟来的剧痛才轰然到来,仿佛一座崩塌的山体轰然压碎他的脊骨,压得他跪了下来。将头埋进大雪般铺盖天地的尘埃中,手指深深嵌入废墟的缝隙里。眼睛里淌出血红的液体来。深陷魔窟冰冷的医疗舱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龟裂声。夜莺低头看了一眼舱内的人影。他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冰霜,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套上太空服,把应急舱门推了开来,用一根绳索拴住医疗舱,背起飞行器,一手拖着绳索,一手持着枪跃出了门外。&ldo;你好,以赛亚。好久不见。&rdo;&ldo;好久不见。&rdo;对方扬了扬下巴,帽檐下露出勾起的唇角。&ldo;人在这里,是活口。我的报酬呢?&rdo;枪头对准舱内人影的头颅,夜莺警惕地对着通讯仪发问。跟这个全宇宙最危险的角色之一打交道,他不敢放松一丝戒备。&ldo;已经打了一半去你的星际通用账户。不过我得先验验货,如果是个死人,我就没兴趣了。&rdo;被叫做以赛亚的独眼男人咧开嘴笑一下,两颗白森森的人工打磨的尖牙在唇间一闪。纳米级别的透明单片镜下,一只替代了原本眼球的镭射电子眼泛着淡淡的荧光,像一颗妖冶的猫眼石。他取下了黑色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俊美得几近阴柔的脸与一头栗色长发,束发的丝带在夜空中飘舞飞散,让他仿佛几个世纪以前才能见到的那种贵族一般温文尔雅,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多么残忍暴戾的人。&ldo;可以。你知道交易的规矩。你一个人,进来验货,否则我一枪打爆他的头。&rdo;夜莺歪了歪脑袋,瞥了一眼舱门,沁出汗液的手捏了捏枪栓。尽管对方和颜悦色,但她仍然感到了那种压迫得令人窒息的气压。男人的飞行翼在背后扇动起来,犹如捕食的吸血蝙蝠,&ldo;呼啦&rdo;一下转瞬就到了舱门之前,在她关上门之前,抢先一步从门缝里抓住了门边的绳索,将医疗舱拽到了门边。&ldo;嗯……这是在冷冻休眠?&rdo;在夜莺的枪口之下,独眼男人淡定地用指骨敲了敲玻璃舱盖。&ldo;怎么样,可以把下一半报酬付给我了?&rdo;夜莺有些焦灼。&ldo;现在还不行。&rdo;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ldo;你想反悔?&rdo;夜莺一手握紧舱门的门闸,血红的嘴唇绷紧。&ldo;不……我有个更好的建议,你,加入我们。为我们卖命,可比四处游荡逃避荆棘天堂的追杀要安全得多。&rdo;女人的眉毛一跳。&ldo;不如你们考虑一下,把我一起招了?&rdo;一个冰质的声音冷冷地刺入暗流汹涌的空气里。刚刚醒来的赫洛手里的枪指着白鹰的太阳穴,步步逼近,被他一枪托砸晕,枪口缓慢地挪开,对准了不速之客。门外透进来的耀眼白光照亮阴影里剥离出来的人,一头乱舞的银发使他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光晕,冷蓝的瞳仁迸射出摄人心魄的亮色。以赛亚盯着他,那只完好的碧色眼瞳迸射出一种复杂的神采,嘴角似哭非哭地抽搐了一下。&ldo;噢,亲爱的艾灵,我的天使……好久不见。&rdo;他舔了舔殷红的唇角,望着眼前这个美得犹如一场幻觉般的青年,镶着电子眼的眼窝不自觉的收缩起来,又隐隐感到了被挖去眼球的剧痛。&ldo;什么艾灵?你认错人了!&rdo;听见对方的语气犹如见到一个久别重逢的熟人,赫洛擎着枪,盯着逆着光线面目不清的人影眯起了眼。单凭声音而言,他没有任何印象,也断然不可能跟&ldo;遗落之域&rdo;这种鬼地方的恐怖分子扯上关系。&ldo;怎么会?你怎么可能忘得掉我呢?&rdo;以赛亚哑然失笑,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线,一只手抚过医疗舱的表面,哀悼般叹了口气。赫洛目露凶光地扫了一眼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就闪电般的擦过了以赛亚的手背,挟来一片火辣辣的刺痛。&ldo;离他远点,否则我废了你的脏手。&rdo;晃了晃枪头,赫洛狠戾地盯着他。&ldo;噢,我可爱的小天使,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只不过是想邀请你们兄弟俩上门叙叙旧,既然来了,不如进来我的居所喝一杯下午茶,怎么样?&rdo;男人退出舱门外,飞行翼在空中展开,张开了双手,一副盛情邀约的姿态。而他的背后,一群骑着飞行摩托的军队已经剑拔弩张,上百把大型粒子枪的枪口已经齐齐对准了这群被他&ldo;邀请&rdo;来的贵客。赫洛清楚,除非他们的面前能立即出现一个虫洞,否则不管做什么反抗,都会在眨眼之间连人带船化为一片灰烬。赫洛咬了咬牙,把手里的枪扔到了一边,伸手抓紧了被拖拽出去的绳索。&ldo;很好。欢迎来到…&lso;遗落之域&rso;。&rdo;空间站的大门在身后轰然紧闭。被押着走出狭长的通道后,赫洛发现和&ldo;遗落之域&rdo;这个名字截然相反,这里并非是被上帝遗忘的废墟,而是一座禁闭的王国,一个在这庞然的战争机器上建造起来的城堡,好比那奇幻故事里在嗜血怪兽的骨骸腐肉上孕育出的小岛,是野兽们的温床,魔鬼们的乐巢。战舰的内部装潢得古典华美,墙壁上挂满了掠夺来的各种战利品,从古老的艺术藏品到各种高科技武器,甚至还有人类的标本‐‐漂亮的男孩女孩,穿着复古的衣袍,像玩偶般被钉在墙面上,却还能眨动眼皮朝人微笑。尽管知道那是内植的人造神经在工作,但赫洛仍然感到背脊发凉。这个以赛亚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安藤与他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被押上一个升降台后,他们缓缓向上升去。赫洛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艘战舰足有六七层,估计拥有上千个大大小小的船舱,地形犹如一座迷宫般错综复杂,而且随处都可以见到全副武装的士兵。这里不仅是这个家伙的私人堡垒,更是一座军事基地,他拥有的战备足以轻易的摧毁一颗美国的殖民卫星。在摸清这里的情况前,更是插翅难逃。升降台在一声轰鸣中抵达了顶层,当顶层的舱门缓缓开启,呈现在赫洛眼前的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型舱室。它的内部构造像古代国王召见臣子的议会宫,中央有宽阔的走道,一把纯金的座椅悬浮在走道尽头,背后是一副殉道者的电子油画。白衣的殉道者被倒挂在十字架上,鲜血汩汩从浓郁的阴影里流淌出来,死亡在这个空间里仿佛被无限期的延长,让人感到窒息。身着白色长裙的侍女整齐地跪在走道两侧,脖子上无一例外戴着电子项圈。这象征着他们是被成批制造出来的克隆奴隶。摸了摸在进入这里前被套上脖子的电子项圈,赫洛有种成为了这些克隆奴隶一员的错觉,更令他感到屈辱的是,项圈上有一根隐形电磁感应锁链,而链子的那一头就被那个独眼变态握在手里。扫了一眼身后沙耶罗的医疗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不仅是孤身一人陷在沼泽里,还有一个人的重量压在身上。当以赛亚挥动着机械翼落到那个黄金&ldo;王座&rdo;上,那副殉道者的画像便变成了显示屏,赫洛注意到屏幕上变成了自己的脸。&ldo;你们到底想干什么?&rdo;他昂起头问道,膝窝立刻被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猝不及防地半跪下来,膝骨重重地磕到坚硬的甲板上。&ldo;作为客人,得先学会礼貌才是。&rdo;一个人从他身后走上前来,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额头,目光与他交错时略微一滞。赫洛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亚裔面孔,一头黑发像刺猬一样飞扬跋扈,抱着胳膊俯视着他,神态充满了憎恶。&ldo;苍叶,这是我们的贵客,你得对他客气点。&rdo;以赛亚微笑着说。&ldo;苍叶。&rdo;这个名字使赫洛的眼皮猛地一跳,想起来这个家伙到底是谁。赫洛面无表情避开苍叶审视他的目光,多年前的记忆却在脑中重现,令他冷汗直冒。‐‐那是他孤儿院的同伴。那几个经常欺负他的坏家伙之一。他永永远远,一辈子也忘不掉在孤儿院度过的那噩梦般的十年。那种被欺凌、被奴役、被羞辱的痛苦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骨子里,发酵成了锥心刺骨的恨意。在跟随沙耶罗离开孤儿院以后不久,他曾经骇掉了孤儿院的系统网络去调查了那几个欺辱他的家伙,打算进行报复。可那时他就发现,在他离去后的几天内,那些家伙一个个相继失踪,支离破碎的尸首随之在市区里的各个垃圾回收站里被发现‐‐用脚趾想也知道是沙耶罗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