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阎浮抹了抹他的唇角,撤开一点距离,低低哄道:&ldo;喝啊,昙儿。&rdo;&ldo;你为什么不喝?&rdo;&ldo;你不是很喜欢喝为师的血么?&rdo;他怔怔盯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盼着他像以前那样贪婪地扑上来咬他,亦或满脸厌弃的扭开头去,但都没有,他只是安静的闭着眼睛。巫阎浮的瞳底渗出些许血色来,他猛地握住白昙的手腕,渡入一股真气:&ldo;你想留着武功,为师依你便是了,为师把武功全都给你,全都给你!&rdo;可一个死人哪里能接纳他的内力呢?源源不绝的真气只如灌入虚空,尽数返还到他体内。可因内力的刺激,少年僵硬的身子却松弛下来,紧紧蜷缩的一只手放了开来,从指缝里滚出一个血红的东西,咕噜噜的落到巫阎浮的脚边。巫阎浮低下头去‐‐那是白昙从他心里挖出来的那颗血舍利。他把它吐了出来。便连这个,他也不要欠他的。巫阎浮一瞬间天旋地转,拾起那枚血舍利握在手里,抱起少年在沙漠里漫无目的、失魂落魄的的走了几步,忽而心口一热,咳出一大口血来。【百鬼夜行篇】天地无光,万籁俱寂。沙风愈发猛烈起来,撕扯着巫阎浮的衣袍,他似尊石雕般抱着少年僵立了许久,忽而想起了什么,立时纵身上马,发狂一样朝某个方向冲去。此时,龙门楼中武林大会尚未结束,自巫阎浮离去后,伏鹿的蛊人便独霸擂台,屡战不败,众人皆不服,连番上阵,都一一败下阵,直至那曼荼罗门的萨满老巫出马,才勉强稳住局面,却也已是连战三天都未决出胜负。正在二人战得如火如荼之时,却从大门忽而闯入一白发面具人,怀里抱着一身着喜袍的少女,飞身径直跳上擂台,一掌便将那蛊人打下台去,众人大惊,又见他一把抓过萨满老巫,飞到那佛像上方的穹顶悬阁上。萨满老巫猝不及防便被点了穴位,动弹不得,却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面上毫无惊色,打量了一番眼前这怀抱着喜服少女的不速之客,淡淡道:&ldo;你是月隐大堂主天夙?这么突然闯进来,抓了老朽是想要做什么?&rdo;那人低低答道:&ldo;晚辈不是天夙,晚辈乃是巫阎浮。&rdo;萨满老巫微微一愕,继而便冷静下来:&ldo;难怪……难怪,如此一来,一切也便能说通,想必巫教主能借尸还魂于药人之身,也是因共命咒之故。&rdo;弥兰笙跃到悬阁上来,正巧听见二人对话,不禁当场愣住。&ldo;巫兄……果真是你?&rdo;巫阎浮置若罔闻,并未答话,转过身来,抱着怀里之人,硬挺挺地朝他屈膝跪下,一双充血的狭眸直直盯着弥兰笙的脸,将他骇了一跳。&ldo;巫兄,你这是做什么?&rdo;弥兰笙垂眸看去,瞥到他怀里之人脸上的面纱掀开了一角,露出半张绝美而苍白的脸,心跳突地一停。‐‐这小妖孽,竟然这就死了?&ldo;那是……&rdo;&ldo;不错,是昙儿。&rdo;巫阎浮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ldo;笙弟,你可能看在为兄情面上,将那半粒人骨念珠赠予为兄,救他一命?&rdo;&ldo;可人骨念珠……&rdo;弥兰笙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字,&ldo;已经……&rdo;&ldo;前日他向求老朽与门主求人骨念珠时,也与你一般急切。老朽还以为他是怕死想求去自救,没料到,他却是拿去救别人。说来,你这徒儿取走的人骨念珠,也只是半粒……另外半粒,不是早先就被巫教主取走了么?&rdo;巫阎浮猛地怔住了。那半粒……那半粒……业已被他亲手喂给了司幽。巫阎浮目眦欲裂,双眼发黑,心里千万般的悔恨莫及,嘴唇颤抖得厉害,张嘴又呕出一口血来,眼前浮现出那日少年忿然而来抢人骨念珠时,那般生机勃勃,牙尖爪利的样子,胸口一时刺痛难忍,有若万箭穿心‐‐竟是他自己,亲手毁去了也许是最后一丝救回白昙的可能。&ldo;你徒儿早便知道自己命数将近,却不自救,想来也是想开了,已经放下了恶执,巫教主为何还如此执着,不肯罢休?&rdo;巫阎浮充耳不闻,站起身来,中魔般的念:&ldo;伏鹿…伏鹿一定还有……&rdo;萨满老巫叹了口气:&ldo;巫教主,莫要白费心思了。莫说伏鹿手上已无人骨念珠,即便他真能把人骨念珠吐出来,也于事无补。你这徒儿本就是个死而复生之人,魂元有裂隙,如今再次死去,魂元尽碎,魂魄已散,别说你再愿以共命咒养个药人替他续命,就是闯进黄泉碧落,也救不回他了。&rdo;这一句只如五雷轰顶,巫阎浮定立原地,自言自语道:&ldo;救不回?&rdo;&ldo;救不回……如何可能!如何可能!胡言乱语!&rdo;&ldo;胡言乱语!&rdo;他颤抖着手抚上少年冰冷的脸,&ldo;世上定还有法子能救你……世上定还有什么法子能救你……长老,你见识广博,难道就不知有什么法子还能令他死而复生么?&rdo;萨满老巫坚定地摇了摇头:&ldo;复活已死之人,本就是逆天而为,你当年逆过一次天,如今得而复失,便是命中注定,天意如此。该放下了。&rdo;&ldo;天意如此?天意如此?&rdo;巫阎浮喃喃自语几声,忽而狂笑起来,笑声穿透天地,震耳欲聋,顿时令在场之人无不双耳嗡嗡坐响,&ldo;本座就是不惧佛神,偏要逆天而为!这里所有人都想要他死,都咒他死,他便真的便死了……本座要这里所有人给他陪葬,除非能有一人说出救他的法子!&rdo;说罢,自穹顶一跃而下,一手抱着少年,一手挥出破日,刀势犹若狂风摧林,暴雪袭山,一刀,便将那数十名空门僧人劈得身首异处,血肉横飞,;又一刀,将那天河派一众门徒斩得四分五裂,惨叫连连;第三刀,把那月隐宫数余教众砍得断肢齐飞,不成人形;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转眼间,龙门楼内便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尸山血海,残骸遍地。便连伏鹿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心知此人定是走火入魔,狂性大发,连他的蛊人也明显抵挡不住,不敢恋战,连忙唤上蛊人,悄然离去。巫阎浮杀得天昏地暗,全身染血,抱着少年从一片血海里走上擂台:&ldo;昙儿,这些人都厌恨你,为师帮你把他们全杀了,你欢喜不欢喜?&rdo;&ldo;你要是欢喜,就对为师笑一笑可好?&rdo;他如此认真的说着,期盼怀里的人儿能听见。但少年依旧一语不发,只有面纱微微随风拂动着,好像真的笑了一般。巫阎浮摸了一摸少年的脸颊,指尖渗出发黑的血来:&ldo;为师其实早便想好,你当上武林霸主之日,就是我们大喜之日…你看,为师说到做到。&rdo;&ldo;巫教主……将昙儿交与妾身罢,他该魂归故土,你莫给他再造杀业了。&rdo;巫阎浮抬起眼皮,见一老妪拄着拐杖,蹒跚行至擂台之前,双目含泪。&ldo;我们娆人若喜欢了一人,被那人负了,便注定会因病而死。娆骨发病是很痛的,这孩子重情,活得煎熬,莫要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rdo;巫阎浮本已五内俱焚,听得如此一句,更是心智大乱‐‐如此……原来他早在当年就一手造就了他的昙儿如今的结局。&ldo;你滚开,滚开,我不会把昙儿交给任何人!&rdo;他嘶吼一声,提起破日便要朝姽鱼儿斩去,却被凌空飞来的一根手杖堪堪挡住。萨满老巫落在擂台上,看着眼前昔日意气风发的一代武林霸主已如一头狂兽,心中惋惜不已,从腰间取出一个人手骨雕成的灯,吹了口气,那灯上立时燃起一缕微弱的幽焰。巫阎浮怎会不认得这是何物,精神一振,眼中绽出狂喜的光:&ldo;昙儿的魂魄尚未散尽。长老,你能否将他魂魄召回?&rdo;萨满老巫看他已走火入魔,濒临癫狂,哪敢说白昙只余残魂一缕,希望渺茫,只长叹道:&ldo;老朽无能为力,不过,老朽知晓有一人也许能帮上忙,他是老朽上一任的萨满巫师,是个世外高人。若巫教主能趁你徒儿魂魄还未散尽之前,赶到那儿,老朽这位先辈还在世的话……&rdo;巫阎浮不待他说完便问:&ldo;他人在何处?&rdo;&ldo;他便隐居在昆仑山北脉的叶尔羌河源头。不过,老朽上一次在那见到他,已是十七年前的事了……他每隔十七年才从地底古墓出来一次,遇不遇得到,便得看天意如何了。巫教主,天意难测,切莫太执着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