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昙把钺刀藏进袖口,负手而立:&ldo;藏宝图被本座烧了,你不知道?&rdo;言下之意,你死心吧,当然,东西到了我手里,我也不会还给你。姬毒盯着他,只觉得白昙抓着钺刀,满脸戒备的神态像极了一只贪心的猫,得了好处不肯收敛爪子,谁凑上来都要挠上一爪,偏又生着一身诱人蹂躏的漂亮皮毛,让人竟忍不住想抓在怀里,狠狠揉捏。这便是师尊锁着他的原因么?&ldo;属下曾听闻,教主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必,教主自有解决之法。&rdo;白昙心里一咯噔。他从哪听说的?他这本事连巫阎浮也不知,姬毒是听了梦话不成?&ldo;几年前,属下曾去过一次藏经阁,偶然撞见教主也在那儿。属下好奇,等教主走了之后,便去查看,却发现所有经筒都原封不动。后来又有一次,属下在蛇房后的一座山上,看见教主在练六欲天招法里的三梵破,那三势包罗万象,极其复杂,教主却记得一势不差。&rdo;&ldo;够了。&rdo;提及蛇房,白昙便觉羞耻难当,竟还有一人旁观了他忍辱偷生的过往?不禁有点恼羞成怒,暗生杀意,&ldo;你这是在威胁本座?&rdo;&ldo;属下不敢。&rdo;姬毒毕恭毕敬,&ldo;属下所求,不过是与教主同行的机会,神殿内宝物虽不计其数,属下身患顽疾,只图神殿内一杯乳海泉水。再者,教主眼下的处境,实为十面埋伏,属下愿做教主的盾。&rdo;白昙沉默不语。姬毒这人,实在精明,他拿捏不准他。既然敢如此坦然相告,必是有备而来,留了后手,如此时将他杀了灭口,恐怕不妥,一旦自己记得藏宝图的秘密泄露出去,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且这人若真能做他的鹰爪与耳目,确是如虎添翼,利益维系的关系,比所谓忠心更可信。姬毒也识相,没有再进一步,拜了一拜:&ldo;教主,时候不早了,姬毒尚有要事在身,如有需要,教主派鹰使传信便是,姬毒有求必应。&rdo;白昙松了口气,挥了挥衣袖,容他去了。待人纵马远去,他才将&ldo;破日&rdo;从袖里拿出,随手挥舞了几下,感觉稍稍称手了些,便足尖点地,轻盈跃起,一招飞天反弹琵琶式,曼妙至极,而腰肢旋扭,劈,撩,斩,截,抹,刀势若风驰电掣,在虚空中划出道道流火,堪比凤凰涅槃,正是三梵破第三势,&ldo;地狱十九变&rdo;!不是坠入地狱,灵魂被碾做齑粉,哪会一念成魔。望着高处身影,离无障却不由叹了口气,握了握手中一个纯金信筒。见白昙练到兴起,也不便打扰,刚打算离去,又见他身形一滞,不知怎么,整个人一下子像断线风筝般从观星台上栽了下来。离无障一怔,立时飞身而上,将人堪堪接住,还未落地,白昙就将他推了开来,一头扎进观星台下的梵天湖里。不多时,浑身湿透地走上岸来,一张脸苍白如纸,却将那钺刀紧紧抱在怀里,生怕给人夺去一般。离无障啼笑皆非,迎上前去。还未走近,白昙忽地身体歪了一歪,半跪下去。咳了几声,就呛出一口鲜血。&ldo;教主?你怎么样?&rdo;离无障弯下腰,将他扶住。&ldo;哈,不碍事,每吐一回血,本座功力就精进一分!&rdo;白昙一笑,擦掉唇边血迹,信口胡诌,只觉十分没面子。拿到钺刀,便得意忘形,忘了书里记着这&ldo;地狱十九变&rdo;需得修炼到六欲天最高一层才可练。他血毒未清,内功也不到家,差点就走火入魔。刚要站起,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前一倾。离无障俯身将他抱住,不料白昙却五指成爪按在他天灵盖上,离无障动作一僵,触到他发烫的身子,仍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ldo;你好大的胆子。&rdo;白昙有些虚弱,声音如猫叫。离无障耳根子一软,施展轻功,纵身跃起。抱着人穿过无色林时,雪花纷落,他不禁回想起那年冬日,奉命将逃走的白昙抓住时,也是这样把他抱回来,而他在他怀里细声啜泣。我再也不想见到师尊了,师兄,你放我走好不好?求你。那时,他怎么就没答应呢?如果那时白昙真走了,兴许不会演变到今天的局面。他敬仰的师尊死了,他怜爱的小师弟变成了一个连他都畏惧的人。错就错在他万万没料到白昙的恨意埋得这样深。离无障在心里叹了口气,可师尊哪,你分明便是对他动了心罢,否则怎会落得如此下场?&ldo;敢这样冒犯我,你还真当你是我师兄么?&rdo;&ldo;并非如此。&rdo;离无障心里一沉,面具上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疾步不停,&ldo;保护教主是属下的职责,请教主莫要怪罪才是。&rdo;说着,一个什么东西钻进他袖口,拱了一拱,探出三角形的小脑袋来冲他撒娇,原来是刚认了他做主人的小石龙子。&ldo;三毒,你倒是善解人意。&rdo;白昙摸了摸它的头,三毒却又窜跳下地,闪电般的跃向不远处,他目光也被引到那处,脸色一变。离无障跟着望去,原来竟是那口被封死的酒井边的一树优昙婆罗开了,在夜色里远观,宛如一朵朵洁白胜雪的冰花,美得惊心动魄。酒井里,盛的是巫阎浮自酿的美酒,往年他常去那里,饮酒赏花。有风骤起,花瓣簌簌而落,树影之间,仿佛幻化出了一个人影。男子坐在井边,披着一件黑羽大氅,衬得容颜如玉,一头乌发也随意披散下来,正抚着身前通体纯白的凤首箜篌,满树昙花黯然失色。月光柔和了他锋利冷峻的眉梢眼角,使笑意愈发蛊惑人心。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诛心。&ldo;我待你,便如待这昙花,日日灌溉,精心养育,你刹那芳华只是我杯中酒,为我饮用,为我衰亡。其他的,莫要痴心妄想。明白么?&rdo;这一手养育他长大的人,这让他曾视为天视为日月的人,亦是全天下待他最最残忍的人。白昙跟被火烧一样扭开头,眨了眨眼:&ldo;哎,这树我不是命人烧了么?怎么又开花了?真是阴魂不散,等会派人再烧一遍。&rdo;离无障加快了脚力,匆匆远离。白昙得名白昙,也是因为带上天山的那一夜,这传说中三千年一开的优昙竟然竞相开放,巫阎浮心情大好,便赐了他一个&ldo;昙&rdo;作为名字。而今,昙花又绽,却物是人非。……一丝微弱内力在原本空荡荡的气海中凝聚起来,巫阎浮缓缓睁开了眼。缠绕周身的鬼藤在冰水之中已松散开,飘飘荡荡。他张开五指,将内力聚在掌心,灌入水中。几根鬼藤便如活蛇般轻微游动起来,卷住他一臂,将他向水面上扯去。巫阎浮贴近池壁,将头探出了水面,潮湿枯瘦的手尚不能撑起身躯,只能勉强攀住池沿。他喘了口气,扫了一眼手腕上的可怖疤痕,眼神晦暗无比。最可笑不过,这疤痕,是他当年亲自命人所划下。倘若当日没有废了这身躯主人的四肢筋脉,他今日不会如此艰难。这难道是所谓的业报么?他从不信命,亦不惧佛神,可眼下情状,却由不得他不信。巫阎浮的目光凝在水面的倒影上。当年你因为师杀死这人,伤心了那么久,却不知如今为师占了他的皮囊。昙儿,你若知道了,不知狠不狠得下心再杀为师一次?胸口戾气翻涌,他张开五指,竭力抓住池边一块岩石棱角,一寸一寸地往上爬,苍白手背上根根青筋也爆凸出来。用力之下,鬼藤根根贴壁蔓延,竟如触须一般缠住了一根石柱,将他整个拉出了水池。可没容他爬到那练功用的浮屠阵中,门外就传来了一串脚步声。巫阎浮退回池中,仅将一双眼睛露到水面上。&ldo;嘎吱&rdo;一声,一人怀抱着另一人,推门而入,将两件物什放在桌上,然后走了过来。他沉入水中,静静窥视,见离无障将白昙小心翼翼地抱到池边放下,白昙脸色绯红,似是疲倦极了地闭着眼,任他替自己宽衣解带。巫阎浮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只在他身上游走的手,嗅到了一丝暧昧。一个是自己重用的二徒儿,一个是他的宠物,这两人何时搅在了一块?是在他生前么?他竟毫无察觉?他游近过去,伸出一只湿淋淋犹如鬼爪的手抓住离无障的手腕。没料到药人闷声不响地会有此举,离无障纳闷地僵在那儿。白昙抬起浓黑睫毛,看了一眼胸前的两只手,一时不明所以。&ldo;你这药人是做什么?&rdo;离无障甩开手,感觉十分怪异。巫阎浮看着白昙这有点迷糊,软绵绵靠在别人怀里的模样,蹙起眉毛,一句&ldo;为师&rdo;便要出了口,临到嘴边,才改成&ldo;主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