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
第二天白天,兄弟俩还是没怎么说话,就是吃饭的时候很默契地互相帮着泡面、分享煮鸡蛋。
叶金宝的性子跳脱一些,终于忍不住做了让步,主动开了口。
“把随身听给我!”他命令道。
叶平安笑了笑,把英语磁带退出来,将机子递给他。他有小琪可以聊天,尤其小琪是个话痨。
“磁带呢?”叶金宝明知故问。
“背包里呢,自己找。”
叶金宝装好磁带,听着歌,又翻来覆去地看随身听,问道“哪儿装电池?也没看见插电源的地方。”
“哥啊,我这是高科技,太阳能的。”
“哦,那晚上怎么办。”
叶平安服了,你这是多闲啊?没话找话吗,他翻身下了铺位“你看着行李啊,我去转转圈,活动活动。你要是真无聊,明天我们换个车坐硬座去!”
“行啊,反正就一天了,换个特快,明晚上到。”
合着你早就看好了,打算换硬座去体验生活,是吧。叶平安一肚子郁闷,自个儿去了车门处。
“十分钟后到达你说过的那个小站。”小琪提醒他。
那个车站叫做十里牌。三年多前,他忽然一时兴起想看看火车是什么模样,要飞星号落地去看看的,刚好有一趟西行的列车在那儿上水,据说是西行路上的最后一个上水站了,停的时间比较久,他还特意上去看了看,参观之后就放弃了坐火车的欲望了。
当初那趟车上下来“放风”的乘客里面有他学校的一个刚毕业的师兄,嗯,叶平安自然能从几百个乘客里面“观察”出来他的一个师兄。那个师兄名叫余洁,嗯,如果是个师姐叫这个名字很不错。余洁师兄挺喜欢这个俊师弟,拉着他巴拉巴拉说了很多话。叶平安作为即将进入象牙塔的师弟,只有频频受教的份。
师兄说了很多话,叶平安就记住了几句。
其中几句,是师兄绘声绘色地表演瓜子花生矿泉水方便面加火腿肠,脚收一收,盒饭五元最后两盒了不对是最后一盒了!小烧鸡,小烧鸡,德州扒鸡!一场无情的大火摧毁了我的家园啊老乡们可怜可怜我吧!然后是破二胡加上旧吉他的组合伴奏。
然后,余师兄吹嘘他的适应能力,据说火车上很挤很吵,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是往座椅下一钻,自己的球鞋当枕头的。
“不臭吗?”叶平安当时是尽量屏蔽了自己的气味感觉的,这样他才能以平淡心跟火车上两天一夜没洗漱的“洁”师兄近距离谈话。
“没事,后脑勺挨着鞋子,鼻子闻不到味儿。你别说,鞋子里面塞上运动袜,还挺软和的。”
余师兄是去西北支教的,他的朋友不多,或者说是他决定去支教以后朋友就不多了。叶平安读书的时候,他给叶平安经常写信差不多两周一封吧,鼓励叶平安的同时也吹嘘他教的学生如何努力,据说其中一个学生叫做辛多泰的表现不错,叶平安还开玩笑说怎么不叫托尔斯泰。
最近一年余师兄没写信来,叶平安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忽然辅导员找到他问“你是不是认识余洁?”叶平安不明所以,辅导员先哭了“他死了。”
叶平安这才知道辅导员是余师兄的女朋友,难怪师兄寄给他的信都是辅导员转交的,也难怪他请假的时候辅导员都很顺利地帮他处理。
火车鸣笛之后缓缓进站,停车二十分。
叶平安急急忙忙地下了车,掏出一根准备好的香烟递给车站的客运值班员“叔,能帮个忙吗?找根蜡烛。”
客运员奇怪地看着他。
叶平安咬咬牙“小琪,帮忙。”
他跟客运员说“我有个同学去西北山区支教,背孩子爬山崖的时候遇了难我想祭奠一下。”说着递过去二十元钱“叔,帮个忙,买根蜡烛。”
客运员反身进了车站,一会儿带了个女同志出来。
女同志说“我是值班站长,你同学的事儿我听说了,这儿不能搞迷信活动。这样吧,我这儿有一瓶白酒,你敬同学三杯酒吧。”
叶平安跟着她找到一个偏僻地方,掏出一沓书信,摆在地上,他跪下来拜了拜师兄,地上洒了三杯酒。
“好孩子,上车去吧,开车只剩两分钟了。”女站长怕拍他的肩膀,拉着客运员走了。
叶平安把酒递给客运员,朝不远处瞥了一眼,回自己的车厢去了。
不远处的黑暗角落里,老胡和老张静静地站在那儿。
“我觉得他现我们了。其实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过去跟他聊聊的。”
“不,我习惯了躲在阴影里,”老胡笑着说,“你不觉得光亮的地方蚊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