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深夜。
或许是京城谣言日益嚣张的原因,原本应驻守在京营的权贵们都纷纷回府“养病”,多日未曾巡查营地,就连名义上的京营总督英国公张维贤也只是白天敷衍兵部官员,不敢在京营久留。
各领军权贵的微妙态度,加上营中愈演愈烈的流言,让京营士兵们人人自危。那些与权贵有亲戚关系的士兵还能保持镇静,相信朝廷裁员不会波及到他们,但许多依赖微薄军饷养家糊口的士兵则陷入了恐慌。
忠诚于朝廷的将领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神枢营的参将周遇吉就是其中之一。
。。。
夜深人静,神枢营中篝火点点,许多将领不约而同聚集在中央大帐内,紧张地注视着位的参将周遇吉。
"将军,朝廷真的要裁剪京营吗?"
犹豫片刻,一位校尉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近日营中热议的话题。
先是天子亲自视察京营,接着是英国公张维贤陪同兵部官员核查军籍,一些权贵甚至主动削减了府中的兵力。
这一系列动作无疑证实了那些流传甚广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大帐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紧张,不少将领的脸上都显露出关切的神色。以他们的地位,不必担忧未来的“裁员”,但他们麾下那些没有背景的士兵却依赖那份被层层剥削的军饷生存。
如果朝廷真的裁剪京营,岂不是断绝了他们的生路。
听到此言,神枢营的副将周遇吉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些日子,每当兵部官员前来核对兵册时,他都会巧妙地向他们试探,尽管未曾得到直接的回应,但从官员们的闪烁其词中,他已隐约猜到真相。
京城三大营的兵册理论上应有四十万之众,然而经过多日的审查,加上英国公府的张维贤和惠安伯张庆臻将家中“占用的兵额”悉数交出,其余的贵族们仅仅象征性地让出些许名额,做做表面功夫。
据周遇吉估算,就算把所有贵族释放的兵额全算上,兵部所记录的士兵人数恐怕也不过十万,离满额的四十万相去甚远。
虽说早在嘉靖时期,由于户部和兵部无法全额放军饷,这四十万的兵额早已名存实亡,但如今的缺口竟高达七成,实在令人惊讶。
这其中的猫腻和牵扯之深,不言而喻。
周遇吉心里明白,京营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只是没想到年幼即位的天子立场竟如此坚定。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相信,近期军营中流传的种种谣言,恐怕都出自那些贵族之手。他们试图煽动军心,引兵变,以此向天子施压,这才是他们的真正意图。
"告诉兄弟们,专心做事就行。"
"天子不会亏待我们。"
周遇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坐在位,目光深沉。看着帐中校尉们惊喜的目光,他缓缓说道。
京城三大营的势力盘根错节,大致可以分为“贵族派”和“平民派”。
前者与京城的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军队中的“关系户”,领取着军饷;后者出身低微,依靠微薄的军饷艰难生存。
此刻聚集在周遇吉帐中的将领,都出身微贱,凭着一身力气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才好不容易混得一官半职。
至于那些“关系户”,一向高高在上,从不与他们这些“平民”打交道,平时也不住在营中,一年到头难得见到几次。
"将军说得对,卑职也坚信朝廷不会为难我们。"
"那些关系户一年到头不来营地几次,军饷却从不短缺。"
"朝廷总算做了一件对我们有利的事。"
原本凝重如冰的营帐瞬间融化,校尉们纷纷附和,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
只要天子不是昏庸无道,必定能看清楚京营“兵少将寡”的混乱源头在于那些胡作非为的贵族。如果真要整顿京营,裁减兵额,当其冲的必然是那些贵族,而不会影响到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
这个简单的道理,许多将领心里都清楚,只是手下的亲信士兵整天念叨,让他们难免有些犹豫。
听到周遇吉开口,心底的疑虑瞬间消散无踪。
笑声四起的氛围下,无人察觉坐在席的周遇吉依旧眉头紧锁,眼中深藏着沉重的忧虑。
他深知那些权贵对财富的痴迷,必然不愿轻易放手手中的权益,近来军营中日益喧腾的传言便是明证。
周遇吉总觉得,京师的权贵们另有图谋。
想到这里,周遇吉心中一沉。他突然忆起,巡视军营时几位军官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仿佛做了亏心事。平日罕见的“关系户”也突然出现在军营内。
这些“关系户”一贯敷衍了事,即使偶尔来值守,也只是领完军饷便匆匆离去,绝不会在营中过夜。
周遇吉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冷汗涔涔。这不是那些“关系户”的常态。
他们此刻突然来值守,必有隐情。
不妙,事情恐怕有变!
仿佛要证实他的猜测,未等他开口,原本寂静的军营突然喧闹起来,火光熊熊。
“皇上要裁撤京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去讨个公道!”
不久,营地中响起令将领们脸色剧变的喧嚣,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和喊杀声。
神枢营,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