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南明白了,在那位老庄主的心中,他恐怕就是那凭空出现的、把一个大好儿郎勾引带坏的男妖精吧?所以这次去悦庄就是为了兴师问罪,要把他给就地正法的?
凭什么?谢观南忿忿地瞪了一眼季熠,这人都长了这样一张脸了,他家里人是有什么毛病,才会觉得这世间还有人能魅惑到他?
“观南言重了,不至于如此。”见谢观南误会太深,季熠赶紧澄清,“只是他从来没把我说的喜欢男子一事当真,因为不管他如何安排,我确实从来没有碰过他给我的人。”
季熠没说下去,但谢观南已经能推断出其他的事了。整个西雷山上的人都知道季熠从谢观南出现开始,就没想过别的事,一门心思全在这一个人身上,任谢观南在西雷山跑来跑去,还让所有人都配合着,当贵客一样恭敬招待。
季熠完全不掩饰他对谢观南的喜爱,从山上追到山下,十天半个月地住在那个简陋的小院里,跟着人进进出出,还带着西雷山的人往他家里送衣服家具,往县衙送马,在栖霞镇花钱如流水还乐不思蜀。
这么一想,若从那位老庄主的角度看,季熠近来的所作所为确实很像那些色令智昏的纨绔子弟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住后干的蠢事。
谢观南突然涌起一些类似沮丧的情绪,季熠把他置于了一个有口难辨的处境中,他却舍不得去怪罪对方,色令智混的人是他才对。谢观南只能滑向池水深处,自欺欺人地暂时把自己藏起来,越沉越低,直到鼻尖几乎要碰上水面,才被季熠一把捞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季熠自从到了西雷山,整个人倒是愈显得放松,他似乎也想将这份安逸分享给谢观南,“西雷山上都是我的人。”
“那冯叔也是你的人吗?”
季熠抓着谢观南的手紧了一下,他知道谢观南的直觉总是很准,也没想隐瞒:“他不算是。”
冯肆是季熠到西南后就在他身边的人,也是跟着他在这边时间最久的人,他和季熠的感情相当深厚。只是冯肆的主人终究还是把他派到季熠身边的那位老庄主,当季熠和老庄主的意见相左时,冯肆就算心里是向着他的,最后也还是会站在他的对面。
季熠决定在西雷山安顿下来后,就开始网罗专心只为他做事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在山上布置一个不让外人打扰的世外之地。
“当然,老头的人真的要上山来,我的人是挡不住的,但我和他没有到那地步,他也知道逼急了我无非是再找一个地方躲着,他还要追着我天南海北跑不成?所以这些年来,我老老实实在西雷山,他也就比较懒得管我了。”
季熠说得十分洒脱,但谢观南听着却是另一番滋味。喜欢一个人住在山上,那是性格使然,但若只能靠在山上呆着来避免被无时无刻地监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西雷山再大,大不过三千世界,就算季熠在这山上无拘无束,也不过是在一个巨大的牢笼里。
如果那天不是谢观南懵懵懂懂闯上山来,季熠会在这里日复一日过这种无波无澜的日子吗?他不会感到厌倦吗?他对外面的世界真的毫无兴趣吗?他在这里真的开心吗?
这一切有人在意吗?
“不该是这样的。”谢观南依然觉得这是不对的,季熠越是表现出无所谓,他就越是无法接受这一点,“就算他是你的亲人,冠以爱你的名义,他也不能这样对你。”
日头开始渐渐西下了,池水虽然温暖依旧,但山间的风也开始出现了真正的凉意。
季熠用自己的肩头贴着并排而坐的谢观南的,尽量不去看对方的脸,他害怕直视着谢观南的话,自己心底的疯狂会一跃而出,可脸上的笑意和情潮很难单凭意志去控制,他的嗓音在林间的风声中显得尤为低沉:“观南,我亲你一下,可以吗?”
他们之间的亲吻总是来得很突然,谢观南尤其喜欢出其不意地突然进攻,但季熠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又珍惜又忐忑,带着仿佛惊涛巨浪一般沉重的爱恋,又小心翼翼地宛如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季熠,这个原本或许应该成为天之骄子的男人,难道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表现会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只被锁链驯服的猛兽吗?
谢观南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他从水中站了起来,右手覆盖住季熠的眉眼,而后跨坐到他腿上,低头在对方唇上用力啄了一口,气息略带急促地在季熠耳边低声道:“真的一下就够吗?不让你看到铁链的话,你是不是能变得更自由些?”
属于原野的兽,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有更蓬勃的征服欲,而不是满足于有限的领地,贪恋眼前小小的安宁。
失去了视觉的季熠,只能感受到腿上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他的呼吸被风雨一样袭来的亲吻搅乱了。谢观南执着地用手掌遮着他的双眼,用很不熟练的动作和并不会舒服的姿势在给予他无限温柔的抚慰。
怎么会有谢观南这样柔软的人,把他无法诉诸于口的心情吸收成自己的情绪,再用这样温暖的方式来包裹住他的不安,让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被偏爱的感觉。他内心有个巨大的声响在蛊惑他,就这样沉沦,去接受来自谢观南的馈赠,这分明就是他渴求已久的礼物,他无数次想要汲取的甘甜滋味。
“观南……”因为看不到对方,其他感官便被极致放大,季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会被谢观南现,他原本无处安放的双手终于顺从本能地捏住了对方的腰,隔着那层薄薄的里衣、沿着谢观南的尾椎向上轻抚,只是在摸到了几节椎骨后,他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神智,“观南,停下来。”
谢观南没有停下,依旧像只贪婪的小兽,专心在撕咬着属于自己的猎物,他贴着对方宽厚的胸膛,感受着对方和自己一样急促而猛烈的心跳,说着极具挑衅意味的话:“你说送来的貌美郎君你都没碰过,是真的么?”
“真的。”季熠感觉到身上的人似乎在调整坐姿,眉头忍不住耸动着揪紧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刮擦到谢观南的手心,他出了忍耐的闷哼。
“我不信。”谢观南的左手毕竟无法使力,他只能放开遮住季熠双眼的右手,探入水下,去搜寻令他们同时焦灼的源头,而水面上的他则恶狠狠去捕捉对方的双唇。
季熠明白谢观南想做什么,他松开些双手,改用臂膀圈住对方的腰,不抵抗但也不配合,只是一下又一下继续轻抚着谢观南的脊背:“你不信便不信吧,我不会为了要你相信,就在这里跟你胡闹。”
“是你说要亲的。”谢观南的声音突然哑了一下,他在季熠坚硬厚实的胸口抓了一把,“既然你那位叔叔觉得是我勾带你的,老子就坐实他想的,起码不亏。”
季熠笑了一下,将脸埋入谢观南的胸口,紧紧抱着他,看来谢观南是真的生气了,气到出现了许多异乎寻常的举动,甚至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也要做点什么来证明对他的喜欢。这样主动而热情的谢观南让季熠感动,感动到舍不得去接受。
“观南,听我说。”季熠向下滑了点身体,好让他们俩都多沉浸到池水中去一些,他一手揽着谢观南的腰背,一手在对方的后颈轻柔抚弄,在那濡湿的里衣领间找寻到突起的锁骨轻轻吮吻,“我心悦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或证明,尤其不能以弄伤你作为代价,我们不需要这样。”
“那些过去送到你床上的郎君,你也是这样忍住的?”谢观南终于停下了动作,趴在季熠肩头小口喘着气,比真的纵情鱼水更累人的,大概就是强行要求一个不合作的人来配合自己。
在这件事上季熠的坚持也是前所未有的,哪怕谢观南主动,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能冷静地喊停。人和野兽真正的区别,就在于人可以用理智控制住本能。他渴望着谢观南的情感,也迷恋着两人亲密的相处,但他希望把这份情热延展成长长的未来,期待它结出更丰硕甘甜的果实。
“我不喜欢的,并不用刻意去忍。”季熠侧过脸去亲了亲谢观南的耳垂,他总觉得这块小小的肉就跟这人的心一样软,忍不住衔在双唇间轻舔了一下,“你也知道,我有洁癖的。”
其实对男人来说,绝大多数的事情,只分想与不想罢了。世上的人多得是为自己的贪婪霸道和自私找寻各种理由的方法,但对季熠来说,他花在思考能与不能做的事上的时间已经太多了,多到没有空隙再去记得那些小事。
而现在季熠的身边出现了需要他时刻在意的大事,非常非常在意。
谢观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倦懒而又带着些残余的恼怒。
季熠又亲了亲谢观南的脸颊,抬着头看了看那几棵他当年亲手种下的枫树,这世间所有他珍视的,好像这一刻,都在他双目所及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