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初晗垂着眼,眨去睫毛上的泪珠,“我有时候恨父亲,想你一个人在京城怎么办。这十年来,我总是后悔,想我少时不该那么绝强,总与你置气,哪怕你常年冷着脸,我也该多关心关心你,不至于当我悔恨的时候,却没了机会。我常常想你,想父亲……我从来没想过,我与您的再次重逢,会是这般情况。”
“您只要说一声,卫家灭门案与您无关,我就信你。”
五夫人沉默不语。
卫初晗的心,也一点点凉了。
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对方,轻声,“……原来如此。果真如此。我和父亲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已经死了,我也死了一次,阿洛也回不去了,初晴也不在了,师兄也即将认罪……只有你没事、只有你没事……”
“我现在想,自己真是可怜。”
卫初晗深吸一口气,全身都觉得累。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女人,再也不想说什么,而是转身就走。
当她背过身时,听到身后幽凉的声音,“我并不知道你这些年是这样过的……你和你父亲的事,我是第一次听到……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
“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绝不原谅你!”卫初晗回头,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控制身体的颤抖,而她已经泪流满面,“我也想你是不知道的。我想你有必要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要说给你听。但我绝不原谅你!”
她推门离去。
五夫人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极缓的,垂下了肩。她伸手盖住脸,一会儿,滴答滴答的水,从指缝间渗出。而她一人坐在孤零零的佛堂中,就那么坐着。
“夫人!”门外侍女先发觉了异样,冲进来,“夫人您怎么了?”
“安和,”五夫人轻声问侍女,“如果你知道,你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却可以得到其他一些东西,比如爱情,比如财势。你会这么做吗?”
“怎么可能?”侍女震惊,“那样,岂不太没良心?怎么能对自己的至亲下手?”
“是啊,”五夫人仍然瘫坐在地,喃声,“怎能对自己的至亲下手呢……那时……我怎么就信了他呢,我怎么就疯了……”
“夫人?”侍女安和担忧地看着她面上的泪水。
五夫人却说,“都出去。我身体不适,要与菩萨说说话。”
五夫人喜欢礼佛,这是沈家人都知道的。她要待在佛堂,侍女劝了劝,没劝动,只好照着她说的做。
而五夫人,就那么安静的,在佛堂坐了整整一天。
她其实常想过去,却从没有一刻,像今天看的这么清楚。
少女时,当她还是苏暖时,所思所想,不过是如意郎君。那时,她又怎么料得到,事情被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一生两任丈夫。前任是家人逼着给她的,后面的沈晔,才是她的挚爱。
并非横刀夺爱,并非乱中钟情,而是一开始,和苏家大小姐苏暖情投意合的那个人,就是沈晔。
只是沈晔从了军,战场上不知哪里传的假消息,说他死了。苏家自是不愿意嫡小姐为一个未嫁的男人守寡,不顾苏暖的抗拒,将她嫁给了邺京卫家。当时,卫初晗的父亲,也追慕了苏家大小姐许久,心中也爱着这姑娘。可惜苏暖满心都是沈晔,对另一个男人厌恶至极。
可她居然嫁给了自己厌恶的那个人。
命运更可笑的是,嫁人第二天,她就得到了沈晔从战场活着回来的消息。
想要大笑,又想要大哭。
只差一天……只差一天!只差这么一天,她此一生,就与沈晔再无可能呢?
那时年少,苏暖对自己的丈夫带着一腔恨意,那恨意,每每在听到沈晔的消息后,就会到达顶峰。后来,她竟无意与沈晔重逢。
当时的感觉——苏暖只觉得回头面对丈夫时,她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为什么嫁的,偏偏是这个他,而不是那个他呢?
少年时的苏暖,任性蠢笨。她认了沈晔,就一心是沈晔。嫁人后,见到沈晔,还会有面红耳赤的少女怀=春般感觉。可她却是怀着丈夫的孩子,这让她更恼怒命运的不公。
那些年,她做了很多错事。到后来,脾性和气、一直忍着她的丈夫,在她把其中一个女儿毫不留情地送出去后,再也忍受不了她的蠢笨。一年年,一日日,丈夫的满腔爱意,早被她的冥顽不灵化得一干二净。
夫妻之间的不合,到达了顶点。